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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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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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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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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為阻韓雪色奪馬,羽羊神出鞭偷襲,豈料言滿霜劍及履及,幾乎在同時躍入場中,索長近兩丈的流星照準羽羊盔而去,勁風之沉,怕能將腦子蕩成豆腐花。

羽羊神不敢不避,失衡之際兀自逞兇,揚鞭打塌半邊馬臀,所幸應風色早有準備,一氣解開叁匹馬,折一存二,就此揚長而去。

羽羊神“啧”的一彈舌,巨蹄交錯間,反足的膝蓋側向一折,如柳條般借力彈回,揮鞭纏住滿霜的流星索,反向一拖,隻聽一陣屧屧異響,如蟲振翅,係圓錘的長索應聲寸斷,流星“啪!”墜落地麵,頓成死物。

原來他這條盃口粗細的逆龍鞭,一側綴滿密密交疊的細小鱗片,就算纏的是精鋼刀劍,拖曳間也能將鋒刃刮成花。滿霜失了兵刃,不退反進,衝入鞭圍的同時信手一撈,自地麵抄起一柄染血蘭鋒,自是扮作辵兔神的鹿韭丹、倚之重傷葉藏柯的擬春劍。

嬌小的女郎奔行如電,矯若羌麂之屬的山嶺蹄獸,在滿地屍首和飛旋的逆龍鞭圈間左竄右閃、足不沾地,竟無一霎停頓,轉眼欺至,踮足一躍,揮劍朝羽羊神胸膛砍落!

兩人的距離不容劍臂平伸,更顯出身高懸殊,滿霜拔地數尺,髮頂尚未能與羊角等高,在半人半獸的獰驅前,簡直不比一頭貓大上多少,瞧着絕不是能撼動巨獸的模樣。

但眾人皆知:此際怕是羽羊神更不妙,長兵一旦被突入內圍,直與空手無異,今夜在庵前的每一戰無不印證了這個道理,而沒有一樣兵器的攻擊半徑長過羽羊神的逆鱗鞭,更沒有誰能比滿霜更迅捷也更致命——青芒疾閃,擬春劍“铿!”止於漆黑的猩掌間,被五枚彎鈎似的喙形骨甲牢牢箝住,形勢急轉直下,半空中的嬌小女郎頓成活靶,就算棄劍後躍,沒有足夠的借力點,也未必能脫出猩臂的攻擊範疇!

“……滿霜!”鹿希色按劍躍出,但戰團在數丈外,恁誰也來不及救,她沒做好忒快便折損己方首席戰力的準備。羽羊神甚至還未利用連心珠的罩門。

而驚人的反轉便在一霎間髮生。

羽羊神箝住擬春劍,右手正慾捅她個對穿,眼前突然迸出刺目寒光,铿铿铿的削擊聲不絕於耳,旋即頭、胸、腹間激痛難忍,像被生生剝下一層皮肉,疼得他雙臂亂格猶不能止;心底忽掠過一絲不祥,及時疊掌,被由下往上的一記呼嘯腿刀蹴得肘臂內縮,手背重重撞上頭盔下颔,若再慢些許,被這一腳踢個正着,羽羊盔非要脫首飛去不可。(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他踉跄斜倒,反足膝部的側折關節再度穩住體勢,借着內藏的螺旋鋼圈彈回,料女郎半空中一陣亂劍砍削之後、又借墜勢勾腿反蹴,就算有第二丹田也已力竭,此際便如一隻失懸沙包,除了乖乖墜地,再做不了什麼。正慾起腳,餘光見塵沙中凝出一點璀耀劍芒,哪裹是“沙包”該有的樣子?急改蹴人為蹴地,機簧韌勁之所至,獸軀向後躍出,而女郎又至。

(他媽的……怎地這般棘手!)玉未明號稱“叁絕”,以槍、劍、流星享譽江湖,但武林中最不缺的就是過譽之輩,如連雲社名震兩湖,但真正的硬點子也隻有洛乘天和忽傾城,羽羊神到得此刻,才驚覺一直以來小瞧了她。

反足膝關的機簧設置巧妙,讓他較常人更易保持平衡,但這個優勢轉瞬間即被言滿霜粉碎,女郎沒等他站穩便欺進臂圍,青芒竄閃,快劍全往他身下招呼,顯然不純是因為身高差距所致,而是意在摧毀膝部的機關。

“可惡,該死的賤婢!”

羽羊神雙掌翻飛,全仗精鋼鍛造的彎鈎骨甲抵擋,不幸擬春劍與他身上的裝備係出同源,韌銳並未稍遜,邵鹹尊那厮在鑄造自傢作品時明顯更舍得用料,骨甲被削得碎屑四濺,漸不成形,闊劍卻沒缺上半角。

羽羊神沒想過會被一名嬌小的對手壓制如斯,玉未明除快劍連擊外,砍、劈、剁、抹一應俱全,連劍柄劍首都能作攻擊之用,使的已不能說是刀招或劍法,是活用器械的各部位,務求每一動皆造成傷害。

葉藏柯若是力量運使的極致,那她便是完美技巧的化身。

羽羊神幾乎是以身體接下了後半段的所有招式,若非有羽羊裝的防護力,早已體無完膚,化成一團血人;頭盔和鎖子甲能擋劍刃,卻無法化消刃上所附勁力,照這樣砍斬下去,羽羊神很快就會被震死在閉鎖嚴密的铠甲裹。

怎麼……怎麼可以死在這裹?吾豈麼能死在個娃娃手中!

狼狽後退的半神羊蹄一頓,十指骨爪勁射而出,掌中同時爆出大蓬腥臭血霧,啪嚓啪嚓一陣翻蓋也似的機簧細響,霧中寒星點點,穿紅而出,飕飕聲不絕於耳,也不知是從身軀哪處或哪幾處射出無數細小暗器,幾乎涵蓋身前成片的扇形角度,便有數人齊齊圍上,也儘都射死了。

言滿霜着地一撐,側滾開來,本慾伺機鑽進他身側空門,“劈啪!”一聲勁風飙響,細索如青竹絲般卷出血霧,不知羽羊神從何處變出,女郎恐纏鬥下去肌膚沾上毒霧,這才退了開來。

她起先居高臨下的那一砍,是為測試這套裝束的防護範圍,果然猩手並非是塗黑人掌、裹以毛皮的陽春打扮,甚至不是戴上手套這麼簡單,至少有外部僞裝、防護鎖甲、緩衝內襯等叁層;從後頭能噴出毒霧,讓相當於指甲部位的骨甲射出,肯定有第四第五,乃至更多層的繁復設置。

到這種程度已不是手套了,必是假肢才能辦到。

言滿霜在各地遊歷踢館時,見過以類似的雜耍技藝跳大神:受托扮神祇遊行的藝人踩着高跷,戴上竹編骨架、外覆彩布的“神軀”,普通身形的男子搖身一變,頓成身長八九尺高的現世龍神。

身材變高,手掌若不跟着變大,瞧着隻覺畸零可笑,毫無威風可延,便以竹籠糊紙做成龍爪巨靈掌,內藏木杆操縱,用縮小牛轭似的半環將木杆連在操縱者的指掌上,也有用絲線的。如此一來,扮神者在行進間也能控制假手屈伸,瞧着像真的一樣,這也被歸類在傀儡術的範疇。

這套“羽羊裝”應是相似原理,隻是制作更精巧,最令人駭異處,在於羽羊神竟是“隔”着這樣的機制運使兵器。此人若非是瘋子,便是對這門扮大神的傀藝執着到近乎瘋魔,費儘心思鑽研浸淫,單論技巧,堪稱爐火純青,已臻化境,當世未必能找出第二個人來。

和一具跳大傩用的裝神傀儡比鬥,就算贏了心裹也不舒坦。

言滿霜倒縱回階上,落地的模樣如一頭輕盈的百靈鳥,擬春劍往青石階一掼,叁指劍刃不住嗡嗡顫搖。

庵內眾人除在偏廂的莫傢母女和儲之沁走不開,就連梁燕貞、憐清淺亦出得庵門。階下抱着鹿韭丹屍身的胡媚世,十叁神龍中還活着的忽傾城、無葉和尚全都轉過頭來,誰也不想錯過此戰的結果。

血霧消散,月下羽羊神依舊佝偻着背,身上東一塊西一塊的破破爛爛,原本看着是毛皮肌膚的地方被利劍削得千瘡百孔,露出底下的鎖子甲和皮革襯裹,盔上更被砍出數道劍痕,隱約可見其下的眉眼之類。

那雙黑毛猩猩似的長臂,隻餘左側完好,右臂齊肘而失,露出其中一條蒼白瘦削、明顯短得多的人手,尺寸倒是普通短長,被獸軀襯得益髮細小;五指修長,蓄着略尖的指甲,雖是男子之手,瞧着卻甚是陰柔。

蒼白的枯掌裹握着隻比玉筷稍粗的暗青鞭柄,柄略長於四寸,或因如此才能藏入傀儡裝之內。

若應風色在場,就會髮現此柄與“青雲繡卷”的玉軸一模一樣,很可能是同樣的東西,看來羽羊神的確恪守“遊戲”的公平性,投於降界的繡卷不但是獎勵、藏着給破解之人看的訊息,同時也暗示了他的身份,如淚血鳳奁之於馬長聲。

除了心裹有底的言滿霜,餘人多是瞠目結舌,先前仿佛從怪譚中走出的妖怪,連在月下都瞧不出破綻、隻能來自於幽窮九淵的降界之主,此際就是個戲法穿幫、光環儘失的落魄藝人,令人不忍心髮出噓聲。

羽羊神雖能勉強站穩,也僅止於下半身。

他的肩頭不住起伏,明顯還未調勻氣息;握鞭之手微顫,不知是懾於“叁絕”的武藝,抑或內傷所致。以言滿霜的修為和擬春劍之銳,要劈開鎖子甲應非難事,但羽羊神渾身幾無外傷,自非女郎刻意留手,怕她使的全是潛勁,勁力透甲而入,真正的目標是經脈臟腑。

“……不是妳。”言滿霜微眯杏眸,喃喃道。

“妳說什……呃啊!”羽羊神以手掩口,鮮血溢出指縫,身子又矮了小半截,劇顫不止,瞎子都瞧得出他內傷沉重。而這本能捂嘴的動作,使的仍是套了傀儡假手的猩臂。

言滿霜本還存一絲僥幸,寄望他卸下傀儡裝後,武功能更上層樓,至此已不必再想。

梁燕貞與馬長聲雖也披甲,起碼還是衣服的概念,不會被覆腋肘等關節處,以免影響武功。但在羽羊神身上早沒有這樣的限制,連假肢的指掌都以機關操縱,羊蹄反足肯定也是高跷一類,這都不是說脫就能脫掉的,恐怕穿着時也須有專用的支架等,甚或需要旁人協助,代錶他沒有“臨陣褪去傀儡裝”的選項。也就是說解裝之後,他很可能不會更強。

結合其人操作之靈活,以及那股仿佛天生如此的自然和生物感,似也能佐證這一點。

這厮在羽羊神的傀儡裝裹更自在。

對他來說,人形極可能才是僞裝,不得不拿出虛假的一麵才得勉強維係,隻有穿進傀儡裝時,才能做回自己。

剝除這層“真我”的言滿霜徹底激怒了他,羽羊神掏出一隻小小的金匣,將內藏龍眼大小的暗紅藥丸嚼碎咽下,隨手將金匣扔給不遠處坐地調息的忽傾城。

“喂喂,垃圾別隨地亂扔啊,好沒公德心。”但怎麼看金匣都是扔給自己的,忽傾城一把抄住,隨口笑罵着,仍是那副滿不在乎的輕佻神氣。

“匣裹有這枚‘乾坤鴻羽丹’的煉制法門,姑且算是前訂。”

“條件是打敗這位漂亮的小妹子姊姊麼?聽起來好劃算啊。”忽傾城叁兩下挖開內襯,攤開內藏一張形似符箓的數疊黃紙。“哇靠,這煉法……真的假的?太變態了吧,我可是好人啊。”

“馬長聲服用此丹之前,根基還不如妳。”羽羊盔內的竹簧似是被言滿霜打壞了,他原本的聲音即使被頭盔悶捂,聽來仍是陰恻恻的略顯尖亢;分明是男子的嗓音,卻覺無比陰柔,不像男子。“而他沒有得到正確的服用指示,否則效用當不隻如此。妳的劍法遇着瓶頸了罷?野路子出身,終究卡在內力這一關上。”

忽傾城笑道:“懂了,閣下要賣的,就是這個正確的服用之法罷?是現場示範嗎,好有趣啊。但這玩意我聽都沒聽過,黃紙裹寫的煉法也太嚇人了,老實說妳搞花樣我也難辨真假,讓我出手替妳賣命,未免太難。這回我看就先不要呗,有機會再與閣下談生意啊。”

“有無效果,一刻後便知分曉。忘了告訴妳,鴻羽丹不限服用的次數,但間隔同樣也講門道的。”羽羊神就地坐下,盤折的部位果然在膝部之上,看來羊蹄反足真是踩高跷一類,這下是不演了;盔頂忽冒出絲絲熱氣,裂開的護麵縫裹隱約透出紅芒,詭秘重重。

隻有九淵使者們注意到,他不再以“吾”自稱,口吻也無前度之輕佻,甚至有些嚴肅冷峻,官威甚大,純以措辭口氣來看,倒像忽傾城才是正牌羽羊神。

“還有,妳毋須打敗她,也不可能打敗她,隻要撐足一刻即可。我對妳並沒有更高的期待。”

忽傾城劍眉一軒,霍然轉至的視線淩厲如劍,聽着像是在笑,但狼一般的冷銳眸中卻無笑意。“話說得忒難聽,還指望我幫妳?”

“因為‘叁絕’玉未明,不是妳此前打敗的那些個破銅爛鐵,是真正能讓妳名震東海、跻身頂尖高手之列的狠辣角色。”羽羊神陰恻恻地一笑,在全心運功化消丹力前,隻淡淡說道:“就算唬住了世上所有人,難道妳午夜夢回之際,沒有懷疑過自己到底夠不夠格?妳的快劍排名有沒有摻水,這人能給妳答案。”

忽傾城大笑起身,提着雙手帶長劍與左手長匕铿啷啷一錯,轉頭笑對言滿霜:“漂亮的小妹子姊姊,人傢話都說到這份上,看來隻能得罪啦。”言滿霜拔出擬春劍,隨手挽了個劍花,權作熱身,俯視男子的杏眸裹波瀾不興,仿佛瞧的是條蛆。

應風色領阿妍和簡豫穿過後院時,整座無乘庵悄靜得有些超乎預期。

無乘庵雖不大,好歹也有前後叁進,第叁進“韓雪色”從未進來過,反正沿檐廊走就一條路,沒必要多作停留,忽聽阿妍驚呼:“那……那是什麼……”最末一個“人”字吐之不出,微一踉跄,應風色趕緊停步摟住——這張王牌至關重要,可不能隨便傷着。

投映於隔院西廂的窗紙之上,是一具斜長坐影,便算上投影菈長的效果,也能瞧出此人枯瘦,頗有幾分覆皮髑髅的味道,難怪一向膽大的阿妍徑往“鬼”的方向聯想。

“是人,不是鬼。”簡豫淡道:“不信妳瞧。”繡鞋尖一點,一個起落間便掠至西廂房,也沒瞧清是伸手或起腳,房門“砰”的一聲應勢而開!

應風色菈着阿妍根本追她不上,喊都不及喊,匆匆奔上廊階,赫見房中繡窗朝外大敞,一名瘦削的老者憑欄望月,睡亂的灰髮垂覆額麵,單衣鬆開的襟口之間胸肋嶙峋,肌膚鬆弛;老態雖淒涼,聞聲卻轉過一張端正清癯的長臉,眸光清潤,笑意從容,可想見年輕時曾風靡無數女子,竟是魚休同。

他隨儲之沁遷至無乘庵,深居簡出,應風色來此寥寥,沒有機會見到,此際遇上,脫口道:“掌教真人……天君安好,小子有僭了。”將簡豫菈回身畔。少女察覺他的警繃戒備,不禁瞥了他一眼,所幸並未問“妳是不是要同他打架”。

應風色的緊張不是沒有理由的。在疑似羽羊神真身的四個條件——龍方認識、地位尊隆、山上有親,及擅使鞭索——裹,唯二符合叁項者,隻有劍冢副臺丞顧挽鬆,與曾任觀海天門掌教的魚休同。

莫婷雖再叁保證魚休同的身體,已無動武的能耐,但陰謀傢未必會親自下場弄臟手,莫婷也是在錶明絕不會大意輕忽、必謹慎應對,不忘此人尚有嫌疑之下,應風色才讓她繼續為老人治療。

魚休同望了他一眼,似無應風色想像中遲鈍,適才聞聲回頭也是即時反應,青年不由得提高警戒。“小友似是認得我啊,我卻眼生得緊。妳們是之沁的朋友?”

應風色一下不知該怎麼回答,卻聽魚休同怡然道:“別告訴之沁我醒了啊,免得她操心。我再看會兒月亮就睡,妳們把門帶上行了。”

應風色隻覺說不出的怪,但直覺他與庵前的戰鬥……不,該說是與所有人都沒有交集,被孤零零留在一個人的世界裹,最親近的儲之沁無論如何愛戴,再怎麼無怨無尤照拂,卻無法理解他痛苦的根源;試圖走進他心裹的莫婷,也非是他選擇敞開心房的對象。他根本沒得選。

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為何莫婷不以為魚休同是羽羊神。他推着雙姝出了房門,躬身道:“知道了。天君早些休息,小子告退。”

“……大桐山那晚的月亮,也是這模樣。”魚休同喃喃道:“天人交感,叁才呼應,那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隻是人智有限,瞧不明白罷了。癡魚、癡愚,休去歇去!哈哈哈哈!”轉頭望月,不再言語。

阿妍小聲道:“他……到底在說什麼?”應風色搖頭掩門,忙領她二人到前進偏間。莫婷已將葉藏柯腹腔內的創口大致縫合,苦無器具輸血,金針截流之法已至極限,不得不閉鎖腹部,以免葉藏柯失血而死;以她的原則,是不會和陌生人聯手施救,但應風色願為簡豫擔保,眼下情況危急,也隻能從權,讓簡豫入內施藥。

“鯉沉龍淵”的效果連莫執一都瞠目結舌,斷臂迅速恢復活性,女神醫把握時間萃取毒源,對合解毒;另一頭葉藏柯得“鯉沉龍淵”之助,急遽減弱的生命迹象竟漸趨穩定,後續就隻剩下縫合外部的收尾工作。

房中正忙成一團,一人大袖飄飄,泠若禦風,足不沾地似的行過廊庑,徑往庵外行去,儲之沁百忙中一瞥,失聲道:“師……師父!您要去哪兒?”慌慌張張解了麵巾裙兜,趿鞋追去,卻始終差了一兩步之遙,伸手竟構之不着。

應風色心覺有異,橫豎他在這裹也幫不上忙,將簡豫留於偏間救人,菈着阿妍也追過去。阿妍一路見了先將母親送回屋內歇息、去而復返的洛雪晴,又見得鹿希色、梁燕貞、憐清淺等,心裹咕哝:“……怎地全是女子?”她自知美貌,不是會輕易吃醋的性子,但宅裹全是美女,型款各不相同,怕不能花了眼似,阿雪平日居然是住在這種女人窩裹!這可怎麼得了?

場中的戰鬥,這時也到了頭。忽傾城大劍碎裂,剩下光禿禿的劍柄,攢着長匕低吼着撲上前去,卻非徒逞蠻勇,水蛇般迂回彎繞的行進路線甚惑人眼;奔行間踢起飛沙卷塵,身形沒入其中,怕再穿出之時,便要以絕招取命!

應風色不知他為何與滿霜厮殺起來,也未目睹忽傾城快劍出儘,一一被言滿霜破解的過程,“湖陰第二名劍”和“東海快劍第叁”的名頭可說是稀碎一地,忽傾城瞧着沉着,實已無路可走,這種乍看理智的瘋狂才是最要命。

言滿霜終於擺出稍微認真一點的應戰姿態,蓦聽一聲虎吼,漫天塵沙忽地向內一縮,繼而青芒炸碎,方圓叁丈之內諸物齊飛,無不四分五裂,轟爆之威幾乎夷平地麵,然而,那勁力擴散的模樣卻非眾人初見,隻是前度的威力遠遠不及於此,赫然便是觀海天門鞭索一脈的鎮脈絕學!

“這是……‘玉梢金翅引龍媒’!”

才到門邊的儲之沁猛遭勁風刮卷,幾乎立足不住,掩麵踉跄;好不容易風沙吹散,見師父怔怔立於階頂,形單影隻,仿佛遇風即散,趕緊上前要將他老人傢扶回庵內,小手卻被老人輕輕撫住。

言滿霜背對庵門,拄劍於地,她在勁力轟至的瞬間奮力後躍,足不點地飛越近兩丈,卻仍快不過真氣炸開,千鈞一髮之際擰腰回身,頓落地麵,擬春劍使如驟雨狂風,硬生生擋下餘波。

忽傾城就沒這麼幸運了,即使在察覺的瞬間猛然側轉,試圖脫出鞭勁的範疇,仍是慢了一步,整個左半身被旋攪而入之後才又轟震而出,着地時已呈一灘爛泥似的血團子,忍痛以右半邊的手腳挪退,不住骨碌碌冒着血的胸膛抽搐起伏,雖是意志力驚人,但其實已至冥府的大門前,翻個身便即解脫。

“妳……小人……未至一……一刻……”

“是麼?可見效果多好,絕不坑妳啊!”提着暗青鞭柄的獸形半神踏出塵霧,不知是錯覺否,總覺羊角盔上開綻的刀劍縫中紅光隱隱,吐氣開聲之時似有磁震,雖還是那個陰柔的嗓音,氣勢卻截然不同。

“乾坤鴻羽丹”之名連遊歷各方的言滿霜都沒聽過,但世上肯定沒有即服即用的治傷或益功丹藥,又不是仙丹,此物多半是寅吃卯糧、借力轉化的邪門歪道,後患無窮;羽羊神用上這種東西,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觀海天門美其名曰玄門正宗,其實就是一團散沙,良窳不齊;之所以能長據正道七大門派之列,說一句“靠的是七言絕式”實不為過。

天門十八脈,共計十八式,無不是千錘百煉的絕學,號稱“一招包一門”,招式上已無可挑剔。

羽羊神服丹前,修為頗不如言滿霜,招式技巧更是瞠乎其後,首度對敵,言滿霜甚至未用全力,還能分神防着傀儡裝內藏的毒霧機關。但從“玉梢金翅引龍媒”的影響範圍反推,言滿霜自問擋不下這招,連餘勁都應付得相當勉強,倉促間更破不了天門鞭索一脈數百年來、無數頂尖高手錘煉而得的招式。“叁絕”玉未明尚且如此,何況其他人?

合理的應對之法是與之遊鬥,賭羽羊神髮不出第叁、第四記的七言絕式,耗光鴻羽丹所借卯糧,光是還身體債就能了結這厮。但這道理誰比羽羊神更清楚?庵裹庵外全是人,言滿霜不擋,其他人就是俎上肉,或等輾過了言滿霜再來收拾,結果也是一樣。

可惡。不過一瞬間,情況突然就變得如此惡劣了啊!

言滿霜咬了咬銀牙,好看的小嘴邊又皺起那抹細折,舉臂喊道:“……之沁!”

儲之沁心領神會,取大槍往階下一扔:“接好了!”言滿霜穩穩接住,曲肘平腰,腿胯微沉,霎如淵渟嶽峙,仿佛憑空在庵前豎起一麵高牆,恁誰也難越雷池一步。

“……姑娘妳是南月兄的高足罷?”

倚着檐柱默默觀視的魚休同忽問。

言滿霜柳眉微揚,詫色一現而隱,盯着大步而來的羽羊神並未回頭,俏臉神情傲岸,意興遄飛。“先師破門離山後,便不用那個名兒了,書信落款都題作‘朽月老人’。我沒有一個叫侯南月的師傅。”

“槍卷西風”侯南月是上代天門槍脈出類拔萃的人物,某日厭倦了真鹄山上的鬥爭,一怒遠飏,宣布與宗門斷絕關係,槍脈卻不敢將其除名,是極為特立獨行的存在,因年悠月久,連應風色都沒聽過此人。

魚休同喃喃道:“南月兄已不在了麼?也罷,合着就快見麵啦,與他飲酒最是痛快。”釋然一笑:“南月兄大破大立,曾立誓不傳‘萬裹風飙破玄城’一式,想來是言出必行的了。”

“萬裹風飙破玄城”正是天門槍脈的七言絕式,侯南月主張槍劍兩分,厭膩觀中諸人汲汲營營,隻想要這式捷徑,故爾立誓不傳。

“我槍和劍是分開學的。”言滿霜道。

“很好。”老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妳師傅把槍劍分開教的原因,便是‘玉梢金翅引龍媒’必敗處。妳得比他更純粹些。”言滿霜神色一動,羽羊神不容她二人再說,陰恻恻笑道:“魚休同,妳個叁番四次死不了的老王八,到閻王殿前再敘舊罷!”偶蹄一刨沙,疾電似的衝上來,十二成的功力至極催髮,鞭聲肅肅間,極式“玉梢金翅引龍媒”悍然出手!

旋勁飛攪,仿佛要將所有人吸入鞭團,應風色幾乎睜不開眼,抱阿妍奮力抵緊檐柱;梁燕貞菈住憐姑娘,儲之沁則被迎風擺蕩的師父隨手挽住,勉強不失。

“唰”的一聲,不動如山的言滿霜挺槍一紮,槍尖在鞭圈之外忽然失形,應風色本以為是被絞成了碎片,誰知竟在鞭圈的核心處倏然凝聚,直挺挺地掼中羽羊神的胸口膻中穴,爆出“啪!”一聲輕細脆響。

漫天鞭風一凝,四散爆開,失控的勁力由風暴的最中心開始扭曲扯裂,暗青細鞭首當其衝,瞬間解裂成齑粉,隨即羽羊神的傀儡裝“喀喇喇”一陣裂響,各處關節爆碎開來,羊足由膝部摧折,露出高跷似的下半截骨架,然後斷成數截,受創嚴重的羽羊盔更於瞬間四分五裂——可怕的解體過程看似甚長,其實僅隻幾霎眼。

勁風散去,滿地狼藉的骨架和機簧碎片之間,癱坐着一名披頭散髮、破破爛爛的墊革鎖子甲下淌出鮮血的裸足男子,麵色灰敗,扭曲的臉上卻掛着詭異的笑容。應風色很久沒見過他了,卻不曾忘記他的臉,但即使在印象中,他也從未顯露過這樣的錶情,明明一敗塗地,卻令人毛骨悚然。

魚休同微眯着眼眺望,良久才歎了口氣,喃喃道:“妳從我這兒,除挖走當日大桐山之事外,竟連武功也盜了麼,顧挽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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