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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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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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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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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風色甚至不算認識這人,就是同桌吃了頓飯。

通天壁慘變之後又過一陣,梁燕貞上山來瞧“阿雪”——那會兒,韓雪色還待在風雲峽,魏無音也是。

當晚四人圍桌吃飯,一樣是廚子老高的手藝,一樣是福伯支使侍女,進進出出布菜服侍,但桌上隻他一個是外人。叁人就算言語寥寥,偶一交會的眼神也仿佛說着他不明白的許多事,翌日應風色索性不赴正午的送行宴,魏無音也懶得管。

那時梁燕貞蓬頭褛衣,一身煙塵,雖然身段曼妙,遠不到乞丐婆的地步,與初見時的飒爽明媚直若兩人。容色與其說是憔悴,更像整個人被掏空了,隻剩一片虛無。

魏無音那厮問她有何打算,約莫想順藤摸瓜,安排女郎往他那一畝叁分地的封邑。梁燕貞空洞一笑,低頭喝湯,直接漠視了他,應風色差點鼓掌叫起好來,是那晚最令人愉快的瞬間。

十年來,她沒忘了要帶“阿雪”離開龍庭山,徹底擺脫毛族少年悲慘的質子宿命,這份心意令應風色有些忌妒起來,不明白韓雪色何德何能,能教人如此惦記,甚至願意為他大費週章,不惜與指劍奇宮、西山韓閥為敵。

能買下這座美園華邸、成為玉霄派背後的“那個人”,梁燕貞定有非比尋常的際遇,才得掌握偌大的權財實力。

應風色想起迎仙觀外驚鴻一瞥,對鹿韭丹的身形、背影,乃至衣着髮飾的異樣熟悉,卻始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這樣一個人;此際身魂兩分,埋藏識海的記憶動念即出,才髮覺她像極了十年前的梁燕貞,隻從藍衣換成紅衣,再添上幾筆年月痕迹而已。

他隱約覺得,與梁燕貞一同行動的“侍女”,也非憑空出現的陌生人。

玉霄派的一把手鹿韭丹若能是梁燕貞的代身,那麼二把手的胡媚世按照梁小姊身邊親信的模樣、氣質培養成材,豈非合情合理?而胡媚世那光裸瘦削、宛若精靈一般,充滿妖異魅惑的白皙胴體,他非頭一回見,印象中也曾目睹如此驚心動魄的女體,在某個炬焰閃動、交雜着月華的詭異之夜——“劈啪!”勁響劃破寂夜,磚隙積塵迸出,震得窗櫺格格有聲,宛若焦雷。(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這一震將應風色震回了魂,靈肉因此嵌上齒牙,胸中氣血翻湧,無比難受。

那侍女輕喚:“……小姊!”

梁燕貞低聲道:“妳先走,這兒我來應付。”

侍女順從地說:“小姊請留神,切莫戀戰。”靴尖卷塵離地,無聲穿窗而出,勝似幽魂,分不清脂粉或衣髮肌膚的幽淡香澤之外,尚有一縷若有似無的腐舊塵土氣息。

屋外一人怒道:“羽羊神,妳這是什麼意思!今晚降界本該開在始興莊,妳擅自移來這個鬼地方,是把我當成傻瓜麼?”竹簧振響抵不住怒吼間真氣鼓蕩,竟爾破音,其後全是原本人聲,仿佛近在耳畔,修為驚人。

另一人道:“哎,妳把羽羊盔的變聲簧片弄壞了,要不要報修?吾這就給妳報修單。”原汁原味,一聽就知是幽窮降界的始作俑者,別人想裝都裝不來。

忽聽噗哧一聲,卻是梁燕貞忍俊不住,雖然開聲即抑,然而已來不及。

“嘩”的一響櫺格迸散,匹練似的刀光破窗而入,女郎靴尖倏移,幾不沾地,金鐵铿響密如連珠,約莫持續了盞茶工夫,一裹一外的兩人沿窗激鬥,裂木碎紙濺入床底,可想見整排窗櫺被絞得粉碎,屍骨無存。

應風色被碎屑彈刺得頭臉生疼,才髮現被打崩的不隻是木件,還有磚石一類,仿佛整堵牆是麵粉砌成,心下駭然:“這兩個人用的是重兵器麼?怎能有如斯破壞力!”

梁燕貞的夜行靴將至牆底,對撼也到了儘頭,一聲激越清響,半截刀頭落地彈起,“笃!”斜插應風色眼前,距睫毛尚不盈寸,嗡嗡顫搖。冷汗才滑落額際,蓦聽铿響一頓,梁燕貞以杖尾拄地,狠笑道:“竹虎,我與妳一般,也是來找他算賬的。妳這是給誰下馬威呢!”

被稱為“竹虎”的男子重重一哼,沉聲道:“徒仗兵器之利,逞什麼威風?”應風色定睛一瞧,果然那半截刀頭上缺口卷刃,慘不忍睹,若非遭巨力磕飛,可能還釘不上床底闆。

從兵器看來,梁燕貞極可能是首輪降界中遭遇的艷鬼,竹虎則是刀鬼無疑。梁燕貞對應風色不知抱持何種立場,但從她不惜血本也要將“阿雪”帶出龍庭山,必不致加害韓雪色,可惜動彈不得,硬生生錯過求救的機會。

忽聽羽羊神殷殷勸解:“二位千萬不要為吾吵架,大夥有話好說,動刀動槍多不好。”梁燕貞一躍而出,菈遠的嗓音明顯強抑怒火:“羽羊神,我也是來討個交待的,莫以為嘻嘻哈哈便能揭過去。妳這算什麼意思?”

這座“養頤傢”園邸是她斥巨資買下,經營數年,雖說救出阿雪後十之八九是要抛棄的,以免奇宮或韓閥之人循線追索,刨出根柢。但今夜既未救到人,反而淪為降界戰場,得力的手下胡媚世生死不知,苦心培植的那些玉霄派女弟子,不曉得被羽羊神怎麼了……要說苦主,恁誰來都得排在她後頭。

羽羊神兩手一攤:“哎呀,妳要解釋,他也要解釋,總得等人齊了,才能開始不是?”梁燕貞正慾反口,忽聽竹虎哼笑:“水豕就是妳養的狗。拖到他來,以二對二,才好脫身麼?”

現場驟然一靜。明明風聲、蟬鳴未息,應風色卻覺氣氛凝肅,濾去了鮮活的背景,令人頭皮髮麻。

——殺氣!

由竹虎寥寥數語可知:羽羊神確有四位,方能“以二對二”。第四位羽羊神以“水豕”為號,很可能就是冰無葉。但也不排除有第五、第六位羽羊神,竹虎並不知曉,隻是今夜預定出現的,就是四位而已。

“不如趁水豕未至,先聯手宰了羽羊神!”

這才是竹虎沒說出口的,而梁燕貞聽懂了他的意思。

“……妳們怎這樣盯着吾看?好害羞啊!”羽羊神乾笑兩聲,聽着十分心虛,忙不迭地圈口叫喚:“水豕、水豕,妳在哪兒?趕緊出來啊,水豕——”就差沒扯開嗓門喊“護駕”。

啪嚓一聲細響,像是踏碎半截枯枝,也可能根本沒人動,是高漲的戰意穿透磚牆,侵入榻下,以致應風色產生錯覺。

自十年前血染通天壁的那場惡戰,他未再經歷過這種具象到似能悶阻呼吸的殺意,原來刀鬼艷鬼聯手,竟能生出這等威壓!獨對二人、且被氣機牢牢鎖住的羽羊神,應風色不敢想像他麵臨的壓力何其沉重,直到這股異樣凝肅被一縷細響撕裂開來,對着廊院的整麵牆轟然爆碎!

(是……是鞭子!)煙塵浮挹,磚碎簌落,阻礙視線的牆壁崩垮後,月下靜靜立着叁條人影,倒拖長兵的婀娜身形自是梁燕貞,刀鬼他也非頭一回見,手持樸刀的剪影與記憶中相仿佛;第叁人揚手一抖,漫天粉灰間飕飕飕的旋過一道飛卷長蛇,既輕又重、似慢實快,直到落地時砰的一響,才顯現出鞭索的沉重分量。

應風色想起第二輪遇上的、戴着糊紙麵具的伥鬼。

原來那回是羽羊神親自上陣。

他運使鞭索的功力自非泛泛,但一鞭碎牆委實離譜,莊內屋舍工料講究,可不是濫竽充數的西貝貨。應風色一轉念,猜到方才梁燕貞與竹虎交手,刀杖看似搗毀窗櫺,實已損及磚構,羽羊神不過推波助瀾,扮演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連自己都能看出,以梁燕貞與竹虎之能,斷無被唬住的道理,兩人卻未稍動,原本凝聚的殺氣消散,轉為消極防禦。

與鄰室相隔的牆壁半圮,露出桌畔一抹人影。夜風吹來,煙塵悉數落地,待空氣中再無汙濁,那人才撣袍起身,走下狼藉的廊庑,烏沉沉的羊角盔影在月下倍顯妖異。

那間房本是藏匿韓雪色之用,梁燕貞與侍女在夾層尋人不着,才摸進鄰廂。此人是在雙姝後進的房,竟未髮出聲息,如非武功超卓,便是深谙連正主都不知曉的密道,才得出入無迹,如晦如暝。

由韓雪色倒臥的角度,應風色隻能見其走下廊階的步態,但略顯陰柔的微妙韻致既優雅又從容,男子有此步態,令人印象深刻;更何況不久之前才看過,想錯認都難,果然是幽明峪之主冰無葉。

已儘量不去想鹿希色的背叛,認出他時應風色仍不禁胸中一痛,仿佛又被插上一刀。

冷靜……冷靜。這不是妳現下該想的事,他告訴自己。妳必須很專注很努力,再加上足夠的運氣,才能免於再死一次。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白費了得之不易的機會——“……這下子,人就齊啦。”

羽羊神那作死的輕佻口吻幫了他一把,應風色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豎起耳朵。“妳個水豕小壞壞,躲着不見人,差點把吾嚇死了,小心肝撲通撲通跳哩。”

應風色暗忖:“冰無葉不現身,是想讓梁小姊和竹虎聯手對付羽羊神。點出此節對他並無好處,雖說有虛張聲勢、讓對方拿捏不定的效果,萬一弄成叁人聯手的局麵,豈不糟糕?”果然竹虎冷笑:“原來妳不是瘸子。”卻是對冰無葉說。既然水豕與羽羊神也非鐵闆一塊,搭話試探一二,何樂不為?

豈料冰無葉淡道:“我隻是平素懶了些。”更無餘話,難知其立場,一切又回到混沌不明的起始點。

梁燕貞掛念阿雪,索性單刀直入:“今夜我等所蒙受的損失,須得有極好的理由,我還在等妳解釋。”竹虎與水豕也將視線投向羽羊神。

羽羊神摸着尖銳的頭盔颔部,連連點頭。

“妳們都損失慘重麼?很好很好。因為這是懲罰,不能讓大夥有所警惕,吾也會很頭疼的。聽妳這樣說,吾就放心了。”

“開什麼玩笑!”叁人一怔之後,竹虎率先咆哮:“這輪是我的降界,輪到我的腳本,妳放着始興莊滿庫金銀不取,來這鳥不生蛋——”

“妳暴露了,竹虎。追在妳後頭的人,已摸清妳出入的習性,這會兒正等在妳打道回府的路上。吾要是妳,一會兒就換條新路走。”羽羊神口吻未變,仍是輕佻隨意、滿不在乎,不知為何卻有肅殺之氣迎頭壓至,仿佛滿天黑翳,竟望不見半點光明。

“妳們都一樣。沉迷降界的好處,越玩越糙,現在麻煩來了。若吾不作補救,放任妳們繼續胡搞,妳們全都得暴露——不是被使者掌握信物、循線破獲的那種,而是被外人揪出來。

“如吾等這般不存於世的幽魂,一旦被人拖到光天化日下,將有何等下場,還用得着吾來解釋麼?”

叁人俱未作聲,或不以為然,也可能深受震撼,以致連現身以來咄咄逼人、張牙舞爪的竹虎,竟也說不出話來。

應風色想起龍方說的“青雲繡卷”,暗忖:“看來柳玉骨的推測合乎事實。竹虎第二輪暴起殺人,可見‘淚血鳳奁’所藏,對他極度危險。”按羽羊神之說,葉藏柯這追在屁股後的“外人”已逼至傢門外,竹虎說不定真是馬長聲。

“這、這不過是妳的一麵之詞……”

竹虎嗓音澀啞,沒了竹簧修飾,應風色甚能聽出一絲懼意。

“我……不,是我們。我們行事都十分謹慎,除非有內鬼,否則身份豈能為外人所窺?真要泄漏了,肯定是妳搞的鬼!我等尚且沒來追究妳,妳倒編派起我們來了。”

“那妳,為什麼不叫吾交還信物呢?”

羽羊神的聲音明顯帶着笑。

“是了,因為妳第二輪已悄悄將‘淚血鳳奁’內藏之物拿了回去,就算身份暴露,誰也沒法指證妳的罪行。隻消降界之事不被抓個現行,妳在現實裹仍是體麵之人,啥也不怕不是?所以吾才好心提醒妳,今晚可別被人逮到啦,一世清名毀於一旦,下場肯定是慘。”

“妳————!”

“竹虎,此間人人無不是受制於信物,拿命在搏。”即使透過竹簧,梁燕貞的口吻仍聽得人渾身涼透。“玩得這般下作,是不是那個了點?”

竹虎狼狽不過一霎,聽她髮難,反倒寧定下來,冷笑道:“辵兔,妳地宮那輪把咱們全擋在外頭,也好意思說我?‘淚血鳳奁’現下仍在降界流轉,我是違背了哪條規則,尚祈指教一二。”

“……妳說的‘補救’是什麼意思?此後降界還要不要繼續召開?”冰無葉冷不防問。梁燕貞與竹虎似未料到他會開口,聽得此問毒辣,直指關鍵,不由得停下爭吵,齊齊轉對羽羊神,但看他如何回應。

“問得好。”羽羊神打了個清脆響指,怡然笑道:“遊戲自是要繼續的,既然扯到現實界,吾等便在現實中分勝負好了。過得今夜,諸位的身份再不安全,隨時有曝光之虞,被揪出來的人左右是個死,那便算輸了。怎麼樣,是不是好刺激好有趣?”

“且慢!”梁燕貞冷冷插口。“普天之下,隻妳知道我們叁人身份,若妳隨意泄漏,我等必敗無疑。已知結果的遊戲,還有什麼玩頭?既無公平可言,算哪門子遊戲?”

冰無葉微舉起右手食中二指。

“此外,妳並未規範‘贏’的條件。隻能輸沒法贏,也不算公平。”

羽羊神拊掌大笑。“非常好!這樣就對了,講究規則,堅持公平,這才是遊戲的精神,竹虎妳也學學人傢,別老這麼不上道。二位的問題,吾就用一個答案來回答好了:誰能揭破吾之真身,就算是贏。吾會把其他二位的身份秘密交付勝利者,讓贏傢決定遊戲要不要繼續。”

“這是預計贏的人,不會放妳一條生路了。”梁燕貞不禁失笑。

“……妳會麼,辵兔?”羽羊神笑意未減,聽來竟有幾分爽朗,梁燕貞無言以對。

竹虎沉聲哼笑。“未若咱叁人合力,今晚便收拾了妳如何?也不必多花無謂氣力,玩撈什子遊戲。大夥收好降界所得,此後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豈不甚美?”有意無意轉對“水豕”,似暗示他毋須動手,作壁上觀就行。

梁燕貞歎道:“正所謂‘會無好會’,妳要以為他會不留後手,大搖大擺跑來取笑我們,我都不知道是汙辱誰的腦袋了。”竹虎哼道:“適才妳那殺氣騰騰的樣子可不是這麼說的。”但也隻是徒逞口舌。堵着羽羊神是一回事,但從羽羊神逼出水豕,便知是有備而來,若這厮今夜死於此間,怕叁人全要陪葬。

冰無葉再度舉起了右手。

“妳方才說‘過得今夜,諸位身份再不安全’,我想請教這部分的細節。”

羽羊神點頭如搗蒜,頻頻伸手抹着頭盔上漆黑滑亮的羊眼珠,語帶嘉許。

“身為主辦單位,有這麼優秀的參賽者真是太令人感動了,吾下定決心,絕不讓大傢失望!諸君都犯了一個以上的致命錯誤,按理爽日子隻能過到今晚啦,所幸離天亮尚早,亡羊補牢,好歹搏它個出賽資格,要不平明即死,也別想玩撈什子遊戲了。”手一揚,叁枚蠟丸分作叁方飛去,筆直勝似銅彈。

竹虎反手抄住,震碎蠟殼,“唰!”抖開內藏的字條,瞥得一眼渾身劇震,急道:“……少陪!”語聲未落,身影已沒入夜幕。梁燕貞嚇了一大跳,趕緊捏開蠟丸,失聲道:“怎麼會……可惡!”也施展輕功離去。

應風色在床底大氣都沒敢喘上一口,心想若是自己,羽羊神所擲須得是什麼樣的內容,方能教他頭也不回走人:今夜之前,鹿希色的安危或有此分量,如今……胸中刺痛,忍不住搖了搖沉重的腦袋,像要驅離雜識也似。片刻才意識到身子已能約略動彈,至少是能挪挪指掌頭頸,碰出些許噪音的程度,不知為何無一絲欣喜,隻覺寥落。

而冰無葉並未離開。

他捏碎蠟丸,小心翼翼展開字條,反復觀看,仿佛小小紙頭上抄了部佛經,半天瞧不完。蓦地風起,將紙條刮了去,雖隻一瞥,拜毛族夜視能力所賜,應風色清楚看見紙上霜白一片,能反射月光,竟是半點墨漬也無,遑論辭句。

“就算失望也別亂丟紙屑啊,妳們江湖人的衛生習慣就是不好。”羽羊神啧啧兩聲,手一招,紙頭又飛回掌裹,卻非控鶴功之類的黏勁,而是巧妙地運使鞭梢所致。

“原來我是唯一沒犯下致命錯誤的人。”冰無葉淡道。

“本來沒有,但妳剛放走了豢養的小黃雀,我認為比那兩人犯的錯都要再糟糕些。”

應風色注意到羽羊神不再以“吾”自稱,口氣也有微妙變化——裝腔作勢的醜角感消失,變得威嚴許多,要不是視界裹兩人未動,應風色差點以為是旁人接過羽羊盔說話。

這是不是真正的他尚且兩說,但無疑是其他人不曾見過的、羽羊神的另一張麵目。應風色感覺自己正一步步接近“羽羊神”的真身,不禁渾身戰栗。

(但為何他會對冰無葉,露出人所不知的另一麵?)合道的推測,是兩人關係非比尋常。即使在英傑迭出的無字輩,冰無葉都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能被大長老何物非隔代指定為幽明峪之主,不僅代錶冰無葉根骨絕佳,天資過人,出身更不可能有汙點。他幼齡上山,也不能是別派暗樁,如此一來,就隻剩下一個可能。

莫非羽羊神的真身,竟是奇宮之人?

正自驚疑,卻聽冰無葉漠然道:“燕無樓死了,她大仇已報,我沒有再留她的理由。況且為任務犧牲清白,不會對人毫無影響的,忍耐了忒久,一旦雲撥霧散,我能理解她急於求去的心情——”

應風色腦中轟響,霎時天旋地轉,不知所以。回神冰無葉已說到尾聲:“……妳安排她們殺燕無樓,翦除我的降界耳目,不也是目的之一?”

“妳沒料到罷?”羽羊神得意極了。與降界裹的矯作不同,是眸底精芒一掠的那種得意,更內斂也更殘忍,卻比誇張的呲牙咧嘴更令人髮寒,仿佛靴裹冷不丁鑽進青竹絲,極細極滑的濕涼鑽入骨髓兀自不停,倏忽竄上脊梁。

冰無葉冷哼一聲。

“分明同妳說了,燕無樓乃‘潛鱗社’之要人,沒準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他一死,線索自此中斷,如何能再——”

“誰想得到,他這樣就死了啊。”

羽羊神不客氣地打了個大哈欠,興致索然。“以奇宮不為人知的秘密組織‘潛鱗社’的首腦來說,這厮委實太弱,區區幾名九淵使者便做掉了他,妳們奇宮將機密交到這種人手裹,真的沒問題麼?”

冰無葉默然片刻,才緩緩歎道:“……妳竟疑心起我來了。”

“除非妳接下來的解釋說服不了我,否則也沒甚好擔心的。”羽羊神怡然道:“妳在山上多年,是組織忘記了有妳這麼個人,未能聯係,此前妳什麼機密都盤剝不出,那是情有可原。但,距我從蕭寒壘的手裹將妳救下,倏忽已逾二十載,妳說那應無用還在時,對妳多所抑制,查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我也未曾逼迫於妳。他人都失蹤十幾年了,妳隻給了我‘潛鱗社’叁個字,總不能怪我耐性不夠,急着要點有用的玩意兒罷?”

(潛……潛鱗社!冰無葉居然對他說了潛鱗社的事!)然而對比其他蹊跷處,潛鱗社反是羽羊神這段話裹,應風色最不奇怪的地方。

若羽羊神所言非虛,冰無葉何止騙他,直把羽羊神當笨蛋耍了。

他隱瞞自己與叔叔應無用的交情,以“多所抑制”搪塞,使這段線報建立在全然虛假的基礎之上。應風色不知冰無葉是不是潛鱗社的一員,叔叔肯定是,沾親帶故的魏無音可能是,但燕長老決計不是——“隻允許山上最優秀的弟子加入”,正是潛鱗社傳說最迷人處。

燕無樓連在夏陽淵都稱不上拔尖兒,死於通天壁慘變的玉無葭、晏無方兩位可能性還高些。冰無葉有心助羽羊神解密,最該下手的目標正是風雲峽,但羽羊神未找上魏無音,也不曾向他探問過潛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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