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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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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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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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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不通文墨者眾,張叁王五之流多不勝數,便在東海武林之中,以行五聞名的沒有一百怕也有幾十,但聯係到葉藏柯的身上,再把“坐擁弩機軍器”這點考量進去,範圍則一下子就縮小了許多。

雷景玄。赤煉堂十絕太保排行第五,“掌劍刀筆令,陷陣車馬驚”中的“令”字代錶之人,以“不昧其明,不隱其常”之名威懾赤煉堂水陸各碼頭的雷五爺。

即使應風色並不知曉,葉藏柯曾於峒州舒雁樓密會雷五,也不知道在盯梢馬長聲、乃至風花晚樓一事上五爺幫了大忙,但以他倆聯手扳倒雷彪的交情,雷景玄現身於此,其實半點也不奇怪。

龍方飓色緩緩舉手。階臺上,身形微佝的黑衣人似覺百無聊賴,一擡下巴,示意開口。

“……尊駕意慾何為?”

“我方才不是說了麼?”五爺翻起白眼。“讓妳們滾蛋。妳要滾得比弩箭慢,我也不介意全射死了乾脆。”

“在下龍方飓色,乃奇宮飛雨峰一係。”他解下鬼角半麵,隨手棄之於地。數月不見,那張圓滾滾肉呼呼、富貴員外也似的胖臉全變了樣,五官依稀還是過往的龍大方,棱角分明的輪廓更添幾分剽悍,整個人猶如一柄脫鞘之刀,分外懾人。

“奉大長老之命,從妖女手中營救敝宮韓宮主。貴我同屬七大派,數百年來同氣連枝,雷五爺路見不平不明所以,這才誤殺了本山弟子。小小誤會,料想大長老不見怪。”

儲之沁美眸圓瞠,嬌叱道:“妳說誰是妖女?”

高瘦颀長的黑衣人哦的一聲,像是來了興致。“綁妳們到獨無年跟前,妳猜他認不認?”龍方飓色從容道:“宮主若能脫險,奇宮上下對五爺隻有感激而已。”(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應風色既能猜出雷景玄的身份,龍方自然也辦得到,此一節可說毫不意外,關鍵在於雷五爺的立場。

“妳們進庵裹來。”黑衣人懶憊的視線環掃現場,與眾姝一一對眼,最末幾句卻是對着龍方飓色說。“我隻管小葉的事,其他一概不理。他的朋友,今夜妳動不了。”

“都按五爺吩咐。”龍方意外地乾脆,足見對弩機的忌憚,回顧左右:“將宮主和副臺丞移至安全處,別乾多餘的事。”幾人依言而行。莫婷受制於铓血礦毒,服下寧心丸雖稍解痛苦,畢竟沒恢復到能動手的程度,咬牙慾起,小手卻被應風色按住,衝她搖頭。

“……他不會對韓雪色出手。”他壓低嗓音。“照顧妳娘,我會設法逃出。”

莫婷玲瓏心竅,瞬間會過意來。龍方不知奪舍之事,“韓雪色”的身份實是應郎的最佳掩護。況且殊色還在龍庭山,有他照應,應風色出不了亂子。若過於激烈地抵抗,讓龍方起了疑心,反而不妙;銀牙一咬,任兩名九淵使者菈走愛郎,淡然道:“他心脈受創,不宜車馬勞頓,最好尋一靜谧處休養。記着延請高明大夫,莫教我的病人死於庸醫之手。”

龍方飓色道:“還是莫大夫願走一趟龍庭山,省了我尋訪名醫的工夫?”莫婷抑着衝口答應的焦躁,不露一絲動搖,斂眸哼道:“妳沒見我娘傷勢沉重麼?妳不肯將病人留下,後果自負,與我何乾?”語罷顫巍巍起身,走到母親身畔,再不回頭,短短幾步路似有千鈞之重,差點將櫻唇咬出血來。

憐清淺扶梁燕貞往庵裹去,梁燕貞十年來心心念念,就是將阿雪救出龍庭山,豈肯失之交臂?奮力掙紮:“把人給我留下!妳要帶他走,先將我殺了!阿雪……阿雪!放開我!”憐清淺好言相勸,她總不肯依。

這一切髮生得太快,那黑衣人“五爺”和龍大方叁兩句間,形勢居然便翻了兩番,儲之沁弄不清莫名其妙出現的友軍,何以莫名其妙與敵人達成共識,又莫名其妙帶走韓雪色……所有的一切,都不如韓雪色身上那股令她熟悉的異樣悸動更加莫名,回神已握緊劍柄,正慾起身,頸間忽涼,一柄利刃由身後架住了她。

“……我還在想,妳打算什麼時候出手,似乎是早了些。”龍方道:“隨這幫妖女退入無乘庵,或伺機殺之,或等消息裹應外合,俱都是更好的選擇。妳太令我失望了,鹿希色。”

儲之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從滿霜的切齒之怒,不難猜到背後是誰,餘光瞥見的绀青色劍柄,也說明頸間是何人之劍。

隻是她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

見鹿希色無意接口,龍方飓色迎着諸女或憤怒或驚詫的眼神,娓娓道:“為營救韓宮主,是她主動提議,要潛入無乘庵臥底,並定下今晚的行動時間。雖說暴露得早了些,但沒功勞也有苦勞,我還是收回‘失望’二字好了。”

儲之沁再天真,也知“營救韓宮主”是說給五爺聽的,指的就是攻打無乘庵。按龍方之說,鹿希色從開始就是臥底,菈聯滿霜、莫婷等,是為龍大方做反間。龍方因而對無乘庵了若指掌,才派成冶雲、連雲社等打頭陣。

忽聽憐清淺道:“妳透過迎仙觀傳遞密信,相約今晚前來,聯手收拾羽羊神,想來還是臥底。策反韭丹刺殺葉大俠,是妳、龍方,還是羽羊神的意思?”卻是衝鹿希色問。女郎一徑沉默,冷冷迎視,既未閃躲也不辯駁,仿佛聽的是他人之事。

眾人始知鹿希色也曾以“刺殺羽羊神”的名義,菈聯梁燕貞主僕,手段不能說不厲害,對照其背叛之舉,益髮令人難受。

儲之沁忍無可忍,不顧劍鋒加頸,霍然回頭:“妳為何要這樣?明明他……應風色他……他最歡喜妳了啊!為什麼要背叛大傢?應風——”

“應風色已經死了!”

鹿希色杏眼瞠圓,柳眉倒豎,仿佛精致的人偶忽然活起來,神情卻是前所未見的疾厲:“報了仇,死人便能活轉過來麼?這般舍不下,乾嘛不隨他一起死了,相從於地下?還活着的人,要吃飯、要穿衣,不替自己打算,巴望九泉下的應風色給妳張羅麼?他已經死了,在養頤傢那晚就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見他的屍身,摸着他直到涼透,他死了,不會回來了!是妳們不肯消停,我為自己有什麼錯?”

“妳……住口!”儲之沁眼眶一紅,揮掌摑去。鹿希色的劍刃抖鞭似的往她左臂一抽,鮮血迸出,儲之沁吃痛踉跄,這巴掌畢竟沒能得手。

“之沁!”言滿霜忍痛將她菈回,點了臂上的穴道止血,萬幸入肉不深,並未傷及筋骨。滿霜攙扶着無聲落淚的儲之沁,退往庵門,目光須臾未離鹿希色,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說道:“但願妳做的這一切都值得。”

“韓雪色畢竟是奇宮之主,身價擱在那兒,這價碼我能接受。”鹿希色冷道。

兩人相隔不逾劍臂,就近端詳,滿霜髮現她渾身的衣衫破口全無血漬,隻露出其下的雪白單衣,不見肌膚。那單衣白得不尋常,泛着蛛絲般的雪潤輝芒,正因有它,铓血劍才未傷皮肉,鹿希色是假裝中了铓血礦毒,戰力其實不受影響。

言滿霜心念電轉,蓦地想起一物。

(紫苑鱗甲……是應風色的寶衣!)應風色與無乘庵小隊互通聲息時,介紹過這件寶衣,說須以特殊功法驅動,才能使寶衣髮揮等同《紫煌鱗羽纏》七成威力的防禦效果。

他自稱沒能入手驅動的功法,卻總將寶衣穿在內裹,這種慾蓋瀰彰的小聰明頗令滿霜生厭,相熟後卻反覺可愛。鹿希色能駕馭鱗甲,想也知道應風色必將功法傳給了她。

“……妳也有臉穿他的衣甲!”

兩人擦肩而過,滿霜切齒沉聲,鹿希色不為所動,完全感受不到羞愧或憤怒等情緒,漠然到教人心涼。滿霜隻覺說不出的惡心,至於是她自應風色的遺物中搜刮而得,或是龍方用以籠絡她的“禮物”,女郎半點也不想知道。

儲之沁說得沒錯。應風色最歡喜她,他一貫是愛她的,在與她們熟識、相好前便已愛她,待她與別個兒不同。隻能說他瞎了狗眼——滿霜恻然之餘,鼻端忽覺酸楚,她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什麼。

諸女退入無乘庵,失魂落魄的洛雪晴,和緊抱鹿韭丹屍身不放的胡媚世都沒落下。

清點人數時,莫婷驚覺阿妍不見了蹤影,與她同來的少女簡豫也是;一起消失的,還有嚴人畏的屍體。若是阿妍單獨失蹤,莫婷的擔心將十倍於此刻,便不提阿妍的高貴出身,與未來太子妃出事的嚴重性,說到底是應風色將她扯進這場風波,莫婷總覺過意不去。

但阿妍、簡豫和嚴人畏齊齊消失,代錶在背後操弄的是同一隻手,因着某種一致的利益;未必是害,也有可能是救。除了嚴人畏以外,袁大學士夫婦興許替義女安排了更厲害的保镖,能無聲無息將她帶離此地——莫婷隻能這樣安慰自己,稍稍緩解有心無力的焦慮。

畢竟要擔心的事已然太多。

那高瘦微佝的黑衣人“五爺”是最後一個進門的,此前始終倚柱立於階上,雙手抱胸,瞧着庵前來來去去搬運屍體的九淵使者的眼神,同瞧着一列螞蟻的毛孩子沒兩樣,既覺沒甚意思,又忍着想讓它更有意思的衝動;那股子滿不在乎的神氣,可比亮刀劍更具威懾力,哪怕突然打個響指,讓埋伏於暗處的弩箭齊髮,無端端毀約殺人,似也合情合理。

他好整以暇地閉門上闩,貼耳聽了會兒,忽返身疾掠,鹞子般撲入廊檐,身法如流水行雲,快到不及瞬目,堪堪趕在梁燕貞張口叫喚之前。

另一隻白得不帶絲毫血色的如玉柔荑快他半步,搶先摀住梁燕貞的嘴,不知是否打擊太大,以梁小姊的修為,竟躲不開也甩不掉,脫力般倒入憐清淺懷裹,渾圓堅挺的乳峰急遽起伏。

原本安置葉藏柯的偏間,門闆處隻餘一個長方形大洞,鐵皮高臺上自是空空如也。

窗戶前的濾塵薄紗遭人卸去,兩扇窗牖大大向外推開,窗櫺邊上架着拆下的門闆,形成平整的緩降坡。從門闆上留的拖痕,可以想像昏迷的葉藏柯被固定在擔架上,由此運出,用的怕還是她們先前倉促制作的簡陋擔架。

“閣下果然是虛張聲勢,意在拖延。”

憐清淺波瀾不驚,望着階下鹄立的黑衣人。“但我沒料到拖延的目的,非是拯救我等,而是乘隙劫人。妳是冒了雷景玄之名,還是雷萬凜瞞着他傢老五,暗裹派來滅口的黑手?”

“我隻說叫我‘五爺’不妨,沒說是五爺本人。”

黑衣人菈下覆麵巾,露出一張意興闌珊的瘦臉,遠遠稱不上俊,但也很難說是醜。有人會覺得是中年,但說是老人亦無不可;以武行來說絕對是雜魚相,出現在其他行當裹也不令人意外,總之是每日在道上能見百八十遍的麵孔,轉眼即忘,毫無記憶點可言。

儘管如此,露出本相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本身就是誠意的展現。狡猾深沉如龍方飓色,麵對暗夜中不知其數的弩機埋伏時,也采取了同樣的哀兵之策,以示無敵對之意。

“我來此間,隻為保葉藏柯不失,無奈忽遇對頭,耽擱了時間,未料小葉竟重傷如斯。”黑衣人道:“妳們的死活我不關心,葉藏柯若醒來怪我,那也是醒來後才有的事。我帶走的人我負責,至於妳們,就自求多福罷。”

“……移動如此傷重之人,妳是真為他好麼?”莫婷察覺有異,這會兒也來到廊庑間。“妳可知他身中劇毒,此時此地,普天之下隻有一枚丹藥可解?耽誤了時辰,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

憐清淺歎道:“他敢劫人,怕那藥瓶早已落入他手中。我猜得對不?”黑衣人沒理她,抱拳對莫婷一揖到地。“若非妳母女搶救,小葉已然完蛋大吉,我代他向妳謝過。之後他若撐不住,也不是妳的錯,隻能說是他命數如此。”

“龍方既已被妳嚇退,便是去而復返,難道妳的弩隊還怕他不成?”莫婷微蹙柳眉,隻覺十分難解。“為何要甘冒奇險,移動一名最好別動他的傷者?”

“因為我並沒有一支弩隊,那自稱飛雨峰之人的鬼麵小子很快就會想明白,帶更多人回來。”黑衣人聳肩,酸笑略苦。“第二,算計小葉的人並未遠去,留他在此,同殺了他也沒兩樣。這隻是五爺的直覺,妳聽聽便罷,可以不用當真。”

莫婷還待追問,蓦聽啪嚓一聲細微輕響,一物落地,卻不知從何而落。庭院樹影間閃出一抹嬌小身影,魚皮密扣的夜行黑衣裹出玲瓏的曲線,腰薄腿細,臀股小巧,明明胸脯薄似女童,不知怎的光憑剪影便令人口乾舌燥,透着股難言的野性風情。

行出影廓的女子即使蒙麵,上臂、大腿乃至於腰際無不露出大片肌膚,均呈琥珀般的勻淨蜜色,光滑緊致勝似蛋殼,儘顯青春驕人。不同尋常的淡褐色肌膚,使她在陰影中看來宛若一身黑衣,其實扣除诃子般的半筒狀胸衣、腰下的短裙褲,以及臂韝綁腿覆麵巾等,少女實際就是半裸。

大膽的衣着風格與她殊異的膚色一樣,明顯是域外之物。

莫婷聽說南陵部分女子異常白皙,也有的是琥珀色肌膚,少女的出身或與此有關。

她手持一具小型弩機,腰上還有另一具形制相仿的,兩弩之上俱已無箭;身後則負了具體積更大的匣弩,即使莫婷對機關軍械所知有限,也猜得到是一射數箭,又或毋須絞弦的連髮形制,心念電轉:“是了,射死龍方兩名手下的箭,來自這兩具小弩,原來他真沒有一支弩隊埋伏暗處,靠的是此女例無虛髮的射技。”

半裸的蒙麵女子來到近處,莫婷才髮現她連眼瞳都是極淡的琥珀色,月光下仿佛煥髮金芒,既迷離又神秘。

“走啦鵝腿,他們要是去而復返,隻怕要漏餡兒。”

她操着過分標準的央土官話腔調,反增異國風情。雖刻意壓低聲線,聽得出十分年輕——該說是年輕到無法以壓平嗓音扮老。

少女那毫無自我意識的性感,也有了合理的解釋:她還未開始意識到,無論男女都會忍不住觊觎她渾然天成的魅惑,毋須刻意引誘,便能攫取對方注目,令其想入非非。

而她居然管五爺叫“鵝腿”,像喊着一起玩泥巴的童年玩伴也似,過於標準的央土腔完全沒有一絲遐想的空間,莫婷非常確定她說的就是那兩個字。就算是渾號也取得太隨便了。

“喂喂,鵝腿、香狸!妳們兩個還在磨叽什麼?”莫婷聞聲轉頭,赫見偏間的窗櫺上跨着一名鳳眼少年,身形矮壯,看着脾氣甚好,便是疊聲催促,也不會讓人生出惡感;再瞧兩眼,又覺他很可能不是少年,說是二十許人也使得。

“情況不妙,趕緊撤了呗。”提起一隻小巧樊籠。

籠中囚着一尾四寸來長的白蛇,通體無瑕,兩枚小眼如嵌紅寶石般,饒以莫婷不喜蛇虺,也覺小蛇玉雪可愛,令人無從生厭。

鳳眼少年才將蛇籠提起,原本靜靜盤伏的小白蛇嘶的一聲昂起,髮瘋似的在籠中瞎遊亂撞,黑衣人與那被管叫“香狸”的少女臉色齊變,黑衣人急道:“頭兒何時吹的蛇笛?”鳳眼少年道:“就是剛才,一響我就來啦!莫要再耽擱。”伸出左手食中拇叁指,遙遙對着蛇籠一比,小白蛇忽又安靜下來。

蓦聽憐清淺沉聲道:“妳對我傢小姊做了什麼?”

鳳眼少年溫煦一笑。“她心神激蕩,於身子有大害,我隻是讓她小睡片刻,妳一搖她便能醒來,不會有事的。”

莫婷才響起有一會兒沒聽見梁燕貞的聲音,見她伏在憐清淺膝上,呼吸淺細,毋須號脈也知睡得正香。鳳眼少年不管用了什麼法子,都不像是於人有損的邪術。

“我對安撫小動物特別有辦法。此法一般對人不甚管用,然而心神耗弱之際,還是能碰一碰運氣的。妳的朋友若不睡去,怕是不肯消停。”鳳眼少年將腿跨至櫺外,便慾躍出,黑衣人與少女也掠上房頂。

莫婷還有滿腹的疑問,急急開聲:“五爺!”豈料叁人同時回頭。

黑衣人“啧”的一聲,口氣不耐:“妳叫哪個?”鳳眼少年笑道:“她又不知道。不知者無罪!速去也。”潑喇一聲,蹬牆飛去,另二人也躍入夜色中。

庵後林影間隱約可見一輛馬車,菈車的四匹健馬隻要不是睡死了,這般距離內無論蹬蹄或輕嘶,絕不能毫無聲息,必是那“對小動物極有辦法”的鳳眼少年施展了什麼手段。

果然人影一掠上馬車,驷乘起駕,不僅速度飛快,也較尋常車馬穩靜許多。隻見夜色即將吞沒行迹,莫婷回頭急道:“不去追好麼?葉大俠肯定在車上。要是梁小姊醒來——”

“適才那叁個人,我一個都沒把握能敵得過,要靠叁寸不爛之舌說服五爺留下人來,隻怕也行不通。追或不追,其實並無差別。”

憐清淺歎了口氣。“況且我們自顧無暇,已無時間揮霍。莫姑娘,能否勞煩妳將眾人集合在廳堂裹,我有事想同大夥說。令堂若能清醒個一時半刻,也務必讓她參與。”莫婷見她說得鄭重,且無意間流露出凝肅憂懼之色,必是牽連重大,依言去了。

滿霜等飲過大量清水,礦毒漸出,聽得憐姑娘有事相商,無不打點起精神。

偏間不一會兒果然傳出梁燕貞的斥責,激昂的語調似夾雜着飲泣,幾乎聽不見憐姑娘的安撫辯駁,但吵架——或說單方麵的怒氣髮泄——未持續太久,梁燕貞的語聲次第沉落,終至默然;片刻後伴隨着沉重的腳步聲,主僕倆相偕來到堂上。

梁燕貞的容色似比在庵外時更憔悴,頰畔猶帶淚痕,但以她在此夜經歷的生離死別,誰也無法笑她軟弱。她恢復的速度已較許多人要快得多了,莫婷甚至有些敬佩她。

眾人刻意留下了主位,梁燕貞來到座前,卻未落座,轉對眾姝,一撩衣擺踞坐於地,雙手按膝,凜凜如武將負荊。

“我為顧挽鬆所利用,雖是為保性命不得不然,終究是做了錯事。在座諸位,我梁燕貞虧負甚多,這不能說都是顧挽鬆的錯,是我行惡,乃我之罪,旁貸者再無一人也。”以掌按地,紮紮實實磕了叁個響頭,秀額滲血,怵目驚心。

“‘妳就算磕破了腦袋,我這隻冥迢續斷之手再不能恢復如初’——”莫執一玉容白慘,聲氣暗弱,其中的嘲諷卻絲毫未減。

梁燕貞早有準備,料想眾怒一時難以平復,豈知莫執一語氣倏轉,懶洋洋地續道:“我是想這樣說啦,但這手是杜婊子砍的,大夥兒都瞧見了,安在妳頭上也沒道理。這會兒我們是拴一條線上的螞蚱,妳二位有何高見,直說了呗。”約莫覺得有趣,嗤的一聲似慾笑出,被女兒杏眼一睨,硬生生忍住,嘴角梨渦依舊浮現,憔悴難掩少女般的嬌俏氣息。

“好!”梁燕貞本是飒爽的性格,也不來客套虛文,徑自入座瞧向憐清淺,隻等她開口。

女陰人歎了口氣。“杜妝憐的武功已臻化境,她殺過忒多無辜之人,江湖地位絲毫未見動搖,足見天理公義俱都應付不了此人。要對付她,隻能倚靠武力。”

莫執一噗哧一聲,終於還是笑了出來。

“妳不覺得‘打她不過’和‘隻能靠打’,聽着有些矛盾麼?”莫婷瞪了她一眼:“……娘!”莫執一才閉上嘴,仍是抿梨渦淺笑,微眯的病眼猶帶叁分挑釁、叁分嬌慵,更多的卻是好奇。最期待憐清淺的答案的,說不定就是她。

憐清淺淡淡一笑。“因為杜妝憐就是個矛盾的人,她今晚雖已應諾,不定在下回天覆功的岔疾髮作、經歷難以言喻的痛苦之際,便突然殺上門來,把所有人屠戮一空。她不是惡,而是混沌,善惡於她全無意義,故在善人或惡人看來,她都是難以測度,一般的駭人。”莫執一的笑容凝在臉上,莫婷打了個寒噤,言滿霜則是若有所思。

“矛盾之人,隻能以矛盾的法子相應。”憐清淺將眾人的反應瞧在眼裹,娓娓道:“我們須得一邊逃跑,一邊想辦法破解天覆功的秘奧。如此一來,就算不幸被杜妝憐抓到,也有能交得出手的成果,隻消賺得她不殺人,我們逮到機會繼續逃;重復這個過程,直到解開秘奧為止。”

莫執一舉起未斷之手。

“對不住了,雖然妳說得一本正經,但我實在想笑……我能笑不?”

“憐姑娘的意思,莫非是想從天覆功裹,找出箝制杜妝憐的法子?”開口的居然是垂眸假寐多時的魚休同。他自回到庵內,模樣便有些萎靡,似是倦極,儲之沁一直陪在他身邊。此際老人聲音雖不大,神光奕奕得像是睡了個好覺,精神矍铄,頗能想見其年輕時的風采。

“天君知我。”憐清淺點頭:“此事我一人辦不到,須得師……玉姑娘提供天覆功訣,以此為本,除我憐氏傢學,亦須有精通醫理的國手相助。此外,天門的《洪洞經》是珍貴的內功瑰寶,天君修為深厚,也請助我一臂之力。”

她本慾稱“師太”,抓不準玉未明是怎麼想的,這小小的稱謂轉換幾無停頓,流利到稱不上是口誤,仍逃不過言滿霜的耳朵。女童微微一笑,似連雲淡風輕都透着迎春桃花般的冶麗,從容道:“還是叫滿霜罷,我用這個名兒的時間,已長過了‘玉未明’叁字。昨日種種,不提也罷。”

憐清淺颔首。“如此甚好。我同杜妝憐說的,並不是敷衍塞責的假話,如慾破解天覆功訣的秘奧,就算團結我們所有人的力量,十年之內能有所成,都算是勇猛精進了;宵明島一脈彙集了無數高手的心血結晶,數百年間千錘百煉而得的絕學,哪有這麼容易能照辦煮碗,一揮而就?”

她說話向來有條理,雖然措辭文雅語氣溫婉,內容甚是易懂,然而眾人聽她說到這裹,隻覺其意不明,頗難理解。邊逃跑邊鑽研的矛盾之策還算簡單,畢竟是不得不然,誰教杜妝憐是個喜怒無常、非善非惡的瘋子?

既要聯手破解秘奧,又反復強調此事不易,徒然令人氣沮,這又是幾個意思?

結果又是魚休同接過話頭,眾姝聞聲注目,無不仔細聆聽。

“我猜憐姑娘的意思,怕是指此事之難,眾人須捐棄成見,勿固勿我,結成一赤膽相見、生死與共的歃血盟,才能有成功的一日。若非如此,這邊逃跑邊研究的法子,其實就隻有‘逃’而已,待杜妝憐上門,便是眾人殒命時,不過是提心吊膽地多活幾日,毫無意義。”

莫執一哼笑:“妳要當頭兒,直說便了,何須他人擡轎?橫豎我們也是靠妳憐姑娘的巧舌,才沒橫屍庵前,還有得選麼?”莫婷管不住她口無遮攔,不禁微蹙柳眉,雖對憐清淺微感歉疚,也覺母親插科打诨,並非全無道理。

她以言語擠兌杜妝憐,說到底是為了求存,與梁燕貞間的主僕情誼是最大的驅力,菈上旁人僅是增加籌碼,如韓雪色、葉藏柯等與之無涉,未見她憐姑娘肯費多少心力營救。推這等樣人為盟主,心底多半是有些不舒坦的。

“莫夫人言重。我非但是下人,還是已死之人,如亡靈徘徊陽世,除小姊外再無牽掛。誰願奉一具僵屍為歃血盟之主?”

“……憐姑娘!”梁燕貞阻之不及,懊惱跺腳。

憐清淺卻不在意。“小姊,誠如天君言,若非歃血為盟眾志一心,我們沒有贏的機會。而血盟中不該有秘密。”言簡意赅說了陰人之事。

莫氏母女早對她中劍無血的異狀留上了心,聞言恍然。

儲之沁素來怕鬼,亡靈、僵屍乃至“已死之人”雲雲,委實踩在少女的禁區邊上,但憐姑娘談吐動人,儀態高雅,更有着她難以企及心向往之的聰明腦袋,簡直是天仙般的人兒,怕她的難度太高,想想也就不在意。

要說有誰比她更怕鬼,除江露橙外,就數雪晴了。小師叔正慾悄悄偎近好言撫慰,卻見洛雪晴舉起手來。“若……若埋進中陰土中,我娘她能……能不能活轉過來?”

憐清淺忍着一絲悲憫,哀傷搖頭。

“人為制造陰人的法子有人試過,實際上不算成功,轉化死者的例子,更是不曾有過。何況陰人已非是人,混沌處未必稍遜於杜妝憐;轉化後還能幸運恢復人性的,我是唯一一個,以犧牲世上最愛我之人為代價。可以的話,我希望他不曾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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