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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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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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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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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功夫。”獨孤寂望着大紅綢布卷飛的方向,喃喃自語。

變亂一起,他們這桌倒成了漩渦中唯一不動的礁石。貝雲瑚兀自靜立,視線穿過無數驚叱怒吼、撲跌滾躍的烏影,始終不離太爺左右,若有所思;僵屍男子啧的一聲,吐出幾個單音,依神情判斷,也不會是什麼好話。梁燕貞目力絕佳,奚無筌出手時她恰好轉頭,追着那沒入紅綢又倏然穿出的筆直影迹,直到現出竹箸原形,駭然脫口:“好……好可怕的功夫!他……怎能將筷子射出這般遠?”

獨孤寂回過神,才知她指的是這個,搖頭道:“這有什麼難的?我不是說這個功夫好。”拈了根竹筷一甩,啊啊啊的叁聲慘叫,七八丈的直線距離內,叁名匪徒翻身栽倒,裹滿鮮血的竹筷穿出最末一人身軀,餘勢不停,撞上一名奇宮弟子的劍刃。

少年頓覺一股大力壓至,長劍一歪,恰將對手的臉麵劈開,被滾熱的紅白物潑了一頭,自己踉跄側倒,握著右腕身子髮顫,可想見痛楚之甚。

梁燕貞目瞪口呆。隻聽愛郎怡然道:“……我用的是剛勁,他則全是巧力。小燕兒,妳再瞧清楚些,他可不是徒手扔的筷子。”

得大行傢指點,梁燕貞稍稍摸著門道,專看奚無筌籠於袖中的右手,見袍袖翻飛間,一杆拇指粗細的滑潤玉竹乍現倏隱,前端的筆鬥烏黑油亮,似是犀角玳瑁一類;所束毫毛尖、齊、圓、健,四德俱備,不是精鋼鑄造、徒具筆形的仿刃,真是一杆聚鋒緊斂的斑竹紫毫毛筆。

奚無筌下令動手,自己並未加入戰團,見哪一處形勢稍亂,又或弟子臨敵經驗不足,鬥得難解難分,袍袖揚起,筆毫黏着筷筒中的竹筷一抖,立時無聲飛出,路徑時曲時直,速度忽快忽慢,仿佛所射非是硬梆梆的筷箸,而是柳葉之類的柔韌物事。

而竹筷之能,則比他變戲法般的手法更加離奇炫目。

奚無筌出筷罕擊人身,遑論如十七爺一般霸道透體,更多是攻敵所必趨,為弟子爭取餘裕;偶一中人,筷子也是着體彈開,毫無威脅,下一霎眼,那人忽朝反方向踉跄倒退,恍如酒醉,越想穩住腳步,一用力整個人便失足掀倒,仿佛給筷子打了記內傢拳,為“沾衣十八跌”之類的潛勁所傷。

這下連梁燕貞都看出蹊跷,喃喃道:“這是……‘隔物傳勁’?”她在獅蠻山後所遇奇人、傳授她半部《天策譜》的,能以拐尖閉穴,或度氣入體而毋須碰觸身子,梁燕貞到那時才知道,世上有如此神而明之的武功。指劍奇宮號稱東海武道之巅,紫绶長老身負奇能,似也理所當然。(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那手可不是普通的隔物傳勁。”獨孤寂笑道:“這樣說吧,隔物傳勁,隔物傳勁,妳以為重點在‘物’,還是在‘勁’?”

這還用說麼?無論傷人救人,都是勁力所為;隔物圖之,所求不過出其不意。每隔一物,勁力耗損越多,若非作用於人身,終是無用之功。

“說得好!可惜他練的那門功夫,不是這個想頭。”獨孤寂撫掌笑道:“我以為他的隔物傳勁,‘物’才是重點,勁力被練得能長久停留在器物中,不求沉猛難禦,而是脫體猶存。我的勁力像刀像劍,像拳掌盾楯,隻合攻防之用;他的卻像絲線,像篩網,像皮球針勾,以各種形式依附在外物上,意在變化無窮。

“妳以為他用毛筆挑飛筷子,是扮高深、裝派頭,一顯長老威風麼?我猜並非如此。而是他早已習慣日常之中,信手寄存勁力於各種物事之上;徒手拈筷一擲,未必比筆尖更加靈巧。

“我曾聽兄長說,世上有修為深不可測、內力取之不竭的絕頂高人,以習練這等寄附之勁為樂,隨身攜帶一隻獸形的傀儡,使之運動不絕,宛若活物。沒想到在凡夫俗子的身上,也有這等志向。”

僵屍男子前頭聽他滿口好話,不由得嘴角微揚,隻差沒點頭如搗蒜。豈料十七爺話鋒一轉,隱有嘲笑奚無筌志大才疏之意,僵屍男子眉目一冷,哼道:“硬碰硬他自非閣下的對手,然而,若以巧勁分高下,勝負尚在未定之天。妳本事忒大,不會睜眼說瞎話罷?”

獨孤寂笑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妳點頭附和便罷,何必復誦一次這麼客氣?話說回頭,以武論尊,站着的人才能說話。比刺繡我也比不過繡坊宮女,打架誰與妳比這個?”

僵屍男子鬥氣不鬥理,自是冷笑不絕。“驚震谷一脈乃龍庭山氣宗,要比內力根基,奚無筌縱不比閣下,也不是拿不出手的叁腳貓兒。有道是‘驕兵必敗’,閣下隱居已久,此際重入江湖,上山踢館如此高調,豈能不慎?”

“‘驚震谷’名頭響亮,嚇得人傢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都快敗腎了,哪敢不慎?”

獨孤寂笑眯眯回口。“忒威猛的宗門,不想居然有這——麼纖細的內功心法,不知叫什麼名目?小媳婦繡花來紅神功麼?”僵屍男子滿肚子酸話全憋在嗓子眼,差點沒噎死自己,偏生這厮於武功一道的眼力極毒,居然被他戳在點子上,饒是僵屍男子聰明絕頂,一時也無語辯駁。

驚震谷修習內功獨步龍庭九脈,多出內傢高手,其鎮脈絕學“呼雷劍印”既是掌,也是劍,威力絕強,谷中人人修習。不知何故,卻許久沒有像樣的頂尖高手出世,逼得舉脈上下加緊鑽研,唯恐沒落,無奈錶現越髮平庸。

僵屍男子離山已久,便在山上之時,所屬派係非但不涉獵他脈武功,自傢也無所謂的獨門絕學,隻練諸脈流通的武藝,倚之造就奇宮七成以上的宮主,可謂菁英中的菁英。奚無筌修習的寄附內勁之術,就不是驚震谷的武功,雖知其根柢,僵屍男子卻無意向山下之人吐露。

更要命的是:他骨子裹,其實頗認同落拓侯爺的說法。寄物附勁到了奚無筌這等造詣,固然妙不可言,然而高手對決死生一瞬,有時極簡就是極精,豈不聞“一力降十會”乎?舍本逐末,不免贻笑大方。

“那是‘飄蓬劍寄’。”

貝雲瑚目光未移,忽然幽幽開口,動聽的語聲甚是空靈,仿佛心在遠方。“並非驚震谷所有,而是幽明峪的一部冷門心法。”

“……這就不需要向外人說了。”僵屍男子沒好氣道。龍庭九脈,門戶甚深,諸脈長老無不嚴密提防,唯恐自傢絕活英才流入他人簍中,此消彼長,被別的派係穩壓一頭。“飄蓬劍寄”冷門歸冷門,其實並非幽明峪獨有,貝雲瑚如此以為,應是曾聽師長提及,才因此產生了誤解。

然驚震谷中人隻練“呼雷劍印”,能讓奚無筌學得其他武功的地方,也隻有在遠離山上的漁陽戰場——逃生救死、兵馬倥偬,相互依賴的戰友交換平生所學秘奧,為彼此增加存活的機會……十年前那場髮生在暗影隙間、不為人知的妖刀前哨戰,究竟改寫了多少熱血青年的命運?

言談間,場內的戰鬥已告一段落。

明顯看得出是匪徒的,約莫有百來號人,奇宮這廂雖僅二十餘,一來雙方武藝懸殊,能打得有來有去的不過叁五撮,其餘多半一照麵間就被撂倒;二來匪徒既未逃跑,也沒有揪合聯手,仿佛舍不了身邊照管的村民似的坐以待斃。奇宮諸人毫不戀戰,放倒對手後便撲向下一個獵物,效率驚人,不多時匪寇們便一一受制,死傷甚寡,幾乎全出自十七爺那一筷所為。

奚無筌號令一出,應風色與龍大方亦即行動——應風色出指如電,專戳要害,聲勢較持劍的同門更加烜赫,所經處一片平坦,手底下沒有能再多動稍稍的敵人;龍大方外貌圓滾,頗見福態,運使腿法卻似秋風掃殘葉,就看他皮球般上竄下跳,毫無遲滯,每出腳必有賊寇倒地,樣子是夠滑稽了,但中招之人決計不作如是想。

兩人年紀雖少,身手明顯在半數奇宮弟子之上,“通天劍指”、“虎履劍”等指腿二藝在奇宮諸脈間廣為流傳,場中沒有不會的,但就連二十出頭的年長弟子使將出來,都無他倆那般老練毒辣。

二少默契絕佳,搶先撕開人群,直指磔刑架上昏迷不醒的新娘。

“風色、飓色!”突然間,奚長老的聲音穿破夜風呼咆,仿佛來自極遠處,卻又清晰得一字不落,透體隱震。“先抓太爺身畔那人,莫教走脫了!”

(這是……傳音入密!)應風色正慾躍上四輪車臺,半空中低頭俯視,攙扶龍方太爺的管傢忽然仰起,四目交會,那人原本黯淡的眸光驟消,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澄亮有神、甚至可說是漂亮如女子的眼瞳,蘊著一抹陰毒笑意。

“糟了……太爺危險!”

應風色奮力扭轉,身如鹞翻,奮起餘力勾腿過頂,“虎履劍”風壓所至,整個人淩空打了個擺子,如失速的礟石般向下旋墜!

虎履劍以“劍”為名,最強的卻非是腿法,而是運腿行招時所生的風壓,中人如刃,無堅不摧,亦合奇宮“無劍之劍”的至高追求。

應風色不過一名十叁四歲的少年,就算刻苦練功,畢竟尚未長成,能淩空轉體已是令人咋舌,以腿風加速墜勢,更是近乎魯莽的蠻勇行徑;這下筋力內息俱都用老,隻能以失去重心的身子接敵,中與不中,皆是傷己最甚。

在這種情況下,破布般墜落的應風色居然還硬出一掌,遠觀的僵屍男子“砰”的一聲,捶桌低罵:“暴虎馮河,徒逞血勇!”身子離凳,可見着緊。

獨孤寂抱臂環胸,以拇指尖輕刮颔髭,喃喃笑道:“這小子也不是蠢,隻是愛逞強了點。不錯不錯,挺帶種的!”想起僵屍男子還有另一名徒兒,轉頭望向寄附舖中。

但見那生得玉雪可愛、神氣卻異常老成的男童,兀自理著新購的日常用品,店舖內一名橫眉豎目的夥計,並著看似普通村民的掌櫃小厮一共叁人,整整齊齊癱坐在櫃臺前,像被點了穴道,舖裹桌椅擺設一絲不亂,可見出手迅辣。

隻不知這俊秀的男童是聽奚師伯的號令才動手,抑或綢缪多時早有準備,無論心機手眼,都比舖外打成一團的師兄們更令人忌憚。

獨孤寂啧啧暗忖:“敢情這指劍奇宮習慣倒著玩。離山的要比山上的猛,年紀小的要比年紀大的強?”

僵屍男子卻無暇旁顧。應風色在空中兩度轉折,筋力內息均已耗儘,若墜地前不及生出新力,光是身子的重量便能生生折斷臂骨,遇上敵人全力迎擊,怕不將五臟六腑震個稀爛?

那管傢顯也想到此節,狂喜難禁,正慾向上一掌,送這成天擺架子的風雲峽小鬼上西天;心頭掠過一抹異樣,一個弓腰鐵闆橋後仰,堪堪避過蹴向下巴的一記陰腿。來人以手撐地,雙腿剪扭,熊一般的身子靈活已極,差點將他纏倒,地蹚功夫好到令人切齒咬牙。

——龍方飓色!

那人再顧不得體麵,手足並用,勉力脫出纏夾,見龍大方翻過肚皮,仰躺着接連出腿,如踩獨輪;應風色雙掌連擊他厚厚的靴底,被龍方飓色滾大球似的接個正著,墜勢消於無形,新力驟生,冷不防自斜裹撲來,屈如龍爪的五指,正中那人麵門!

(……中了!)應風色在半空中不隻與那厮對目,還瞧見悄悄掩至的龍大方,兩人一照麵間便知對方心思,才有其後的“魯莽之舉”,果然騙得那人見獵心喜,轉逃為攻;否則他削尖腦袋往人堆裹鑽,未必留得下來。

管傢頭頸一仰,應風色隻覺抓了團濕軟之物,被那人抱頭一滾,從龍大方的腿招下逃出。“……別跑!”應風色扔去易容材料,加入戰團,叁人繞着太爺一陣追逐,有幾次差點揪住那厮衣角,卻始終差了半步。

許是慌不擇路,也可能視力受損,管傢掩麵低頭向前疾衝,卻是朝奚無筌的方向。二少交換眼色,龍大方假意追逐,不緊不慢地跟後頭,實則將他趕往長老處;應風色卻返身躍上車臺,慾將新娘解下刑架,隻口中“抓住那厮”、“別讓他走脫啦”的呼喊聲越髮響亮,聊以驅趕獵物罷了。

那女子並非國色,起碼與龍大方的小嬸嬸相比,實在天差地遠——奇宮門下在應對女子一事上律教甚嚴,無論對方何等美貌,這些年輕人從小被教慣了“非禮勿視”,把持不住的也隻多看了兩眼,便即轉開。

應風色向以鱗族貴冑自居,連貝雲瑚的正臉都沒瞧上,眼角餘光卻切切實實感受到那股奪人心魄的耀眼光華。這名始興莊的少女雖也穿上嫁衣,睡顔卻沒什麼流光暈彩透出,隻是普通的女子,無法予人“天女下凡”的震懾感。

“姑娘,妳別怕。我救妳下來。”聽她咕哝一陣,似將醒轉,應風色低聲撫慰著,卻在解開束縛一事上遇到困難。

箍住少女手腕的皮環甚是粗厚,韌性又強,無法以內力扯斷。他正要回頭,叫龍大方弄柄匕首之類的物事來,少女悠悠睜眼,低頭瞥見自己身上的大紅嫁衣,露出極其驚恐的錶情,失聲尖叫:“為……為什麼是我?明明這次就不是我!嗚嗚嗚嗚……姥爺、姥姥!我不要……不是我……不是我!嗚嗚嗚……”恁應風色如何安撫,少女隻是哭嚎。

應風色抓住皮環相連的鐵鏈,運勁一崩,分毫無損,然而少女掙紮越劇,雪白的腕子已磨破油皮,皮環染血。應風色不由得心煩意亂,揚聲道:“拿劍來!”兩名靠得近的奇宮弟子如夢初醒,趕緊趨前。

忙亂之間,忽見少女攤散的彤艷裙擺上,就在裸露的白皙大腿畔,擱著一條小小的、以青紙折成的龍,蜿蜒曲折的龍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在應風色迄今十四年的人生裹,從未見過如此精細的折紙技藝。

少年忍不住向那條昂首擺尾的小小神龍伸出手。下一霎眼,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貫穿左掌,將他牢牢釘在刺繡精致的大紅裙擺間!

“啊啊啊啊啊————!”

慘叫驚動了所有人,奚無筌身形一晃,與管傢交錯的瞬間袍袖往他背門一拂,那人失足滾倒連翻幾翻,伏地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驚震谷紫绶首席施展身法,流光般撲向龍大方。後者被突如其來的漫天烏影所懾——本以為是暗器,但飄忽的路徑與緩慢的速度,又像是一群蝴蝶或螞蝗飛來,模樣看着也像;來到近處,才知全是由五色紙折成,蟲魚花鳥皆有,當然也有最常見的紙鶴。

“什麼鬼——”龍大方瞠目結舌,居然忘了要逃。

奚無筌離他尚有一丈,伸手難及,急停的一瞬間靴尖旋掃,沙土如浪湧出,激得龍大方立足不住,仰天倒落。奚無筌袍袖揚起,玳瑁筆朝簌簌飄落的沙霧寫個狂草的“鎮”字,毫尖一撥,半身大小的“鎮”形沙字旋轉直進,與漫天飄落的五色折紙撞在一處。

兩軍對壘,“砰”的一聲沙土爆開,跟着一片飕飕銳響,龍大方失聲慘叫,被奚無筌揪着衣領拖出,赫見他左小腿遭一物貫穿。幾名年紀較長的驚震谷弟子七手八腳將少年擡至一旁,見貫穿小腿的哪裹是什麼暗器,而是一片以青紙折成的“菖蒲折”。

折紙有眾多基本形,其中折成紙鶴的基礎,形似織布的梭子,又像尖狹的菖蒲葉,故稱“菖蒲折”。折紙鶴、船馬,乃至菖蒲花等,均須由此入手。

奚無筌將內力附於沙礫,寫成一麵狂草的“鎮”字盾,藉以卻敵,又使龍大方失足倒落,料亦可閃過幾枚。殊不知敵人從頭到尾,就沒打算以紙鶴傷人;沙盾與折紙兩兩對撞,爆髮的內息使折紙還原成菖蒲折形,接連射落,才是對手隱藏的殺着。

奚無筌及時將龍大方拖出戰團,避開胸腹要害,仍不免傷了左腳。

青紙被鮮血浸透,嵌黏在血肉間,軟糊成一片,若不能悉數清除,不免使傷口惡化,輕則難保腿腳,重則化膿感染,高燒不退,必然要了他的小命。除非挖開傷口,否則軟爛的紙糊如何能完全刮除?

“好……好毒辣的手法!”

“長……長老!”龍大方滿臉是淚,咬牙顫道:“我……我不要殘廢!要成瘸子,不如死了乾脆!求長老……務必保住弟子的腿……”

“別胡說!不會有事的。且忍耐些。”

奚無筌定了定神,食中二指夾住菖蒲折一端,真力所至,浸血的青紙蓦地繃緊如鋼,創口等若又被刺穿一回。奚無筌快手抽出,乾淨利落,連些許紙皮毛屑都未留在少年體內。

龍大方痛暈過去,旁人趕緊取出傷藥夾闆,為他敷治包紮;其餘則手握劍柄,視線紛紛投向磔刑架處,調息運勁,以迎大敵。

一名身形瘦削的焦髮男子不知何時踞於刑架之後,褴褛黑袍逆風獵獵,散髮出枯木腐土般的衰朽氣息,既像烏鴉,又似一頭巨大的人形蝙蝠。

黑衣怪客拈起嫁衣上的折紙青龍,深深吸了口寒涼的夜風,閉目歎道:“陽世的氣息,總是這般令人留戀。汙濁、腐敗、私慾、貪婪……才得孕育出溫熱可口的血肉。今夜,妳們為我準備了什麼?”

刑架上的少女瞪大眼睛,連叫都叫不出,不知是驚怖太甚,抑或已然認命,一動也不敢動。應風色的左掌同樣被菖蒲折所釘,痛徹心肺,但少年很快就理解:敵人同奚長老一般,亦擅寄附內息的功夫,貿然弄碎青紙,不過白白賠上一隻手掌;有奚長老在,自己的手定能救回,索性專心打量來人模樣,伺機而動。

那人自現身以來,始終躲在磔刑架的陰影之後,避開了炬焰燭照,不知是天生畏光,抑或有不可告人處。木臺週圍的莊人多半委頓在地,縮成一團,更遠處的奚無筌、獨孤寂等自不消說,整個廣場除了被釘在他腳下的應風色,怕沒有其他人能看清這名黑袍怪客的樣貌。

怪客的肌膚渾無血色,呈現出不透光的淺淡垩灰,像是刻意塗抹膏泥,卻沒有水分被體溫蒸散後的皲裂,也不似油彩滑亮……若非尚有一絲清明,應風色幾乎要相信那就是他原本的膚色,而非某種高明的易容技法。

此外,他的頭髮異常焦枯,既無光澤,也沒有半分生氣,透著一股粗劣造物的虛假之感。身上的黑袍,質地應是頗為名貴的繭綢,從綻開的線頭和接縫,可以看出原本縫紉剪裁的高明;能弄得這般破爛褴褛,除非是長年埋在土裹,飽受蛇齧蟻咬所致。

還有氣味。

屍臭、血腥,乃至於兵器上洗濯不去的鐵味和膏脂臭氣……在奇宮嚴格的菁英教育之下,這些應風色早有歷練,其實並不陌生。但黑袍男子身上,並不是這樣的氣味。

他聞起來像沼澤。不是沉有腐敗屍骸的那種,而是鋪滿朽葉,其下封存的一切正慢慢化為沃土膏泥,將來或能哺育眾多生命,然而此際,便隻有一片無聲的死寂而已。

應風色滿腹狐疑,正想再看清楚些,那人忽然轉過頭來,焦髮下的眼睛與少年對上,令他悚然一驚。

那是隻血眼。

眼瞳烏黑,應是眼白的部分隻有一片赤紅——非是血絲密布,而是不見一絲餘白、無比深濃的紅。黑袍怪客衝他咧嘴一笑,滿口尖牙黃爛如獸,半點也不像人。

奚無筌凝神遠眺,在心裹盤算著出手的時機。如果等不到,就得為風色制造一個。那孩子的手沒法等。

離開漁陽後,他就不信鬼神了。對手的武功無疑十分高強,人數上也有優勢,但既然是人,就有弱點可乘,奚無筌絕不放過任何敲打的機會。“閣下敢在龍庭山下撒野,莫非沒把指劍奇宮放在眼裹?”提運內力,不無示威勸和之意,將語聲遠遠送出:“若是誤會一場,奇宮亦可息事寧人;若有意尋釁,閣下不妨問問四百年來,何人曾由此間走出去!”

“……給我住口!”

開聲之人氣息闇弱,不勝惶急,居然是龍方太爺。

“奚長老,我敬妳是驚震谷紫绶首席,地位尊隆,這才以禮相待。妳在我莊內拔劍殺人不說,又破壞建醮祭典……龍庭山與我六大姓數百年來相濡以沫、互敬共榮的骨肉之親,今日便毀在妳的手裹!還是山上人目空一切、自尊自大到了這等境地,已不把咱們山下放在眼裹?”

眾人料不到他居然幫匪寇說話,麵麵相觑。奚無筌毫不動搖,沉聲道:“龍方太爺,傷了妳孫兒的人,可不是我。”

龍方太爺一頓柺杖,忿忿道:“都是這個小畜生,累得我莊得罪夜神!還有妳這吃裹扒外——”怨毒目光在貝雲瑚艷極無雙的臉上轉了一圈,福至心靈,顫巍巍地趴跪在地,朝那藏身於刑架之後、兀自把玩着折紙小物的黑衣怪客叩首。

“偉大的夜遊神啊,求您原諒老朽與老朽的莊人。除了每次月圓應許的新娘與祭肉,今夜,我們將所有的莊外人獻祭給您,祈求夜神庇佑本莊,不死不衰,長歸冥照。”所有莊人亦隨他跪拜祝禱,無比虔誠,偌大的場麵荒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山野鄉愚,迷信鬼神的多了去。東海本土的龍王大明神信仰,原本便摻雜了遠古鱗族統治時的巫觋思想,以及後來的佛道宗教,加上歷朝歷代或抑或揚,有各種安邦治國上的考量;說好聽是兼容並蓄,其實就是什麼都有人信。

可鱗族六大姓不是市井的愚夫愚婦,他們是正統的鱗族貴冑,是央土朝廷深憚其源,不得不懷柔籠絡的特權階級,豈能被神棍玩弄於鼓掌間?在場的奇宮弟子雖然年輕,也無法想像在他們的傢鄉,宗族長者會如此行事。

貝雲瑚清清嗓子,翦水瞳眸直勾勾盯着老人,一反平日的寡淡如水,罕見地凝銳如劍。“我敬妳是子殊的父親,不曾追究妳的過失。子殊臨死前一心念著莊民,唯恐他們為惡魔所噬,妳卻親手將他們送給惡魔!日後泉下相見,太爺如何與子殊交代?”

老人冷哼:“有夜神的庇佑,陽世亦同冥照!妳個小小花娘,不過結盟饋贈、交通有無,供我等天潢貴冑狎玩取樂的玩物罷了,隻合以媚事人,接代傳宗!連這點本分都做不好,要妳何用?”

獨孤寂暗忖:“看來這什麼子殊的,就是醜丫頭的死鬼老公了。”不知怎的嘴裹酸得髮苦,滿心不是滋味,聽老人出言不遜,正好出氣,輕拗指節,便慾起身。忽聽貝雲瑚失聲道:“妳……怎麼會……”見黑袍怪客身後轉出一人,同樣是一身漆黑、膚如塗垩,雙目赤紅如血,笑得嘴角微揚,露出一口森森尖牙。

獨孤寂見她俏臉霜白,不顧小燕兒吃醋,握住貝雲瑚的小手,隻覺掌中如冰,竟無一絲溫度,下一刻便昏厥也不奇怪,低問:“怎麼,醜丫頭?那人是妳的厲害對頭麼?”

貝雲瑚充耳不聞,半晌才回過神,輕輕甩開握持,深呼吸幾口,顫道:“妳……是何人?化妝成子殊的模樣,裝神弄鬼,是打算愚弄鄉民麼?”

“……那是妳丈夫?”連梁燕貞都忘了同她嘔氣,失聲叫出來。

“子殊……那個叫龍方異的男人已經死了,是在我懷裹咽的氣,我親眼看着他下葬的,不會有錯。這人不是我丈夫,不過是個裝神弄鬼的西貝貨。”

“子殊”正是太爺麼子龍方異的字。

那相貌與龍方異一模一樣的黑衣人,哈哈笑道:“雲瑚,沒想到妳信守承諾,真的回始興莊來啦。我已再世還陽,這回可與妳做真正的夫妻了,洞房那晚妳穿的水色肚兜,還有上頭濡濕的乳汁印子……我死過一回都還忘不了。”叨叨絮絮說起肚兜模樣,不時伸出灰白色的舌尖輕舐嘴唇,還真的是回味無窮。

磔刑架上的女子聽見他的聲音,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幾慾跳起,死命將身子往另一側挪,扯得細鐵鏈匡當作響,搖頭哭喊:“二……二少爺妳別吃我……我不要……求求您了二少爺……妳吃秋蘭的事我沒跟任何人說……求妳別吃我……嗚嗚嗚……”底下一名婆子聽煩了,合掌擡頭道:“再教妳胡說!秋蘭給夜神當新娘去了,正在仙界享福哩。女子一生就嫁這麼一回,妳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份,別再胡說八道了。這般丟人現眼,妳姥爺還做不做人?”

女子哭道:“姥姥,姥爺!我真沒胡說……妳別讓他們吃我,別讓他們吃我!嗚嗚嗚……”

龍方異與貝雲瑚雖無夫妻之實,洞房花燭夜卻是見過她身子的。直到病殁,都由貝雲瑚親自照拂,並未假手他人,龍方異既不可能、也沒有機會向旁人詳述,當晚嬌妻亵衣是何模樣。這是鐵一般的證明,比那張薄薄的麵皮更有說服力。

“……我去把他的腦袋擰下來,肏他媽的吵死了。”獨孤寂啧的一聲,笑意獰惡,卻被貝雲瑚攔住。“他說的是真的?”

“或者有別的解釋,隻是我想不到。”

獨孤寂笑道:“那也一樣。若真是死人還陽,大不了教他再活一次,咱們長長見識。”正說著,一道烏影直飙刑架,快得不及瞬目,從起身方位推斷,隻能是奚無筌。

他為救失陷敵手的應風色,趁著眾人的注意力被龍方異和貝雲瑚引去,以快得超乎尋常的身法施襲,可說是相當正確的決斷。意外的是:奚無筌劍指處,刑架後那一身褴褛黑袍的怪異男子幾乎在同一時間內消失,化作另一道筆直烏影,兩道箭影淩空對撞,反向彈開,又各自回到原處。

“……長老!”弟子見長老踉跄落地,以為他吃了悶虧,紛紛上前遮護。奚無筌袍袖一揚,立掌以阻,那張不怒自威的長臉卻無半分血色,仿佛白日見鬼,身子隱隱髮顫。

黑袍怪客攬著刑架橫枝,下巴枕着新娘顫抖的藕臂,緩緩睜開一雙妖怪似的血眼,笑容無比邪氣。“奚無筌,還陽是可能的。妳瞧,我這不是大老遠的從無間地獄,爬回來看妳了?”

“這……怎麼可能?”遠處,僵屍男子一臉錯愕。

“熟人?”獨孤寂來了興趣。

“我同他不熟,但奚無筌熟。”僵屍男子喃喃道:“我沒看錯的話,這厮就是歲無多,擁有七字魔號、人稱‘醉舞詩狂漸慾魔’、原本幽明峪的無字輩首席,早就該死在漁陽的歲無多!為何他……一點都沒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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