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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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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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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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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牙院生行走之際,有着扯線傀儡般的歪倒遲滯,揮刀卻迅捷到不可思議的境地。鹿希色定是在對手忽由極靜轉為極動的過程中着了道兒,不慎被青筋暴凸、渾身肌束鼓脹的兇徒砍倒,幸有破魂甲張開的翼盾阻擋,未被一通亂刀剁成肉醬。

應風色匆匆將師弟放落一旁,低聲囑咐:“自己小心!”何潮色知情況危急,蜷縮着點頭。

青年取下鋼筒,轉出厚背無鋒的獨钴尖鏟,觑準空隙一掠而至,間不容髮地接過獰惡的九環大刀,長短、銳鈍、攻守、趨避……屬性全然相反的兩件兵刃碰出熾亮耀眼的金赤火花。

初次相接,應風色力竟不敵,差點扭了腕臂,沉重的刀勢拖歪身子,本能舉臂擋刀,依然在瘋狂斬剁的刀頭下迅速沉落,青年咬牙將鏟尖搠入鬼牙怪客腹間,正中那塊暗紅的朱砂胎記。

怪人仍不停手,重刀又落,應風色左臂铿的一沉,整個人坐倒地上,尖鏟插着對手腹中下裂叁寸,其臭無比的腸穢從慘烈創口撲麵湧至,幾能看見臟器流出,鬼牙怪客依然狂吼舉刀,形同瘋獸。

千鈞一髮,一股大力卷住左踝,猛將青年向後拖,“铿!”九環大刀斫空,山道上星火飛竄。應風色顧不得麵颔擦傷,忙撐地後躍,見踝間纏了條湖藍絲縧,正是鹿希色出手。

女郎菈起草叢裹的少年,應風色肩一矮頂上背門,仿佛為此練過千百回,連眼色都不必。轟隆一響,不知是牆毀或樓塌,問心齋裹傳出駭人的獸咆,似連地麵都為之震動;可怕的是,身上還插着兩柄筒刃的鬼牙院生聞聲一顫,忽朝叁人奔來,速度較先前快了一倍不止。

“走走走……快走!”鹿希色猛推青年肩頭,應風色哪敢猶豫?髮足衝入夜霧中。

從石砌廣場到問心齋,除了往洗硯池的分岔,走的就隻一條路,無論霧氣多麼濃,循山道走準沒錯。應、鹿全力衝刺,片刻便不見後頭拖着刀的鬼牙怪客,又跑了一小段,才敢停下喘息。

指劍奇宮栽培門下,訂有所謂“血殺之教”,訓練弟子對有生出手,乃至斬殺罪證確鑿的惡徒,除宣揚教門與個人的聲名,將來行走江湖與人放對,也不致害怕見紅,平白賠掉了性命。(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何潮色不知受過血教否,幽明峪的天女育成也未必遵循傳統,但應風色對血教最深的印象,就是五歲上山玩耍時,韋太師叔帶他去獵林麝。

那不但是他頭一回奪取生命,也是老人教他如何以肅穆之姿,懷抱對麝鹿的敬意,剝下生皮、刮除肉黏,炮制到能賣給鞣革的手藝人的程度,再將軀乾分成齊整漂亮的肉塊,妥善包好帶回,整個過程就像一場莊嚴的儀式。

應風色不怕奪取生命。他對人體的了解,正是武功出類拔萃,穩居色字輩首席的關鍵,一如深林裹的午後,老人領着小應風色剖麝的過程。

因此他深深明白,那戴着鬼牙半麵的持刀院生、還能追着他們不放這點,究竟有多麼無稽及不合理。他的兩條手臂抖得非常厲害,但或許不全是驚慌害怕,而是抵擋那簡直跟銅瓜毆擊沒兩樣的刀勢所致。

破魂甲上被砍出密密麻麻的新亮痕迹,仿佛在原本的鋼色銅色裹嵌了金銀絲,並不難看。應風色從未如此刻般,打從心底感謝羽羊神:陰謀傢也好,神棍也罷,感謝他替這件裝備用了絕好的材料和作工,其價或可抵得過一柄流影城甲字號房的訂制刀劍,十六名九淵使者居然一人一具,與玄衣使令滿滿的惡意簡直扞格到不知該怎麼說。

“我要回去拿運日筒。”

鹿希色調勻氣息,活動着髮顫的手臂指掌,盈盈起身。

應風色一把菈住,但他心裹明白,若丟了鋼筒也算“毀損破魂甲”,同被鬼牙怪客砍死沒什麼兩樣,沉道:“一起回去,不能扔下潮色。要逃一起逃。”

何潮色白慘的唇角微揚:“是……是這個理,師姊。”

鹿希色遲疑一霎,終於還是揚起嘴角,輕哼:“死了別賴我啊。”

叁人折返,見怪客趴於道中,烏紅浸透衣袍,已然氣絕。從出血判斷,該是一離視線便如此,方才的倉皇逃命算白跑了。肚腸外露惡臭衝天,還壓過了血腥氣,女子好潔,鹿希色遂躲得遠遠的,攢掇應風色取回筒刃。

那金色的鬼牙半麵鎖於頸後,和破魂甲一樣取之不下,隻得放棄讓何潮色認屍的主意。問心齋的那聲獸吼令人十分在意,忒近的距離難以久待,而何潮色痛楚未減,代錶洗硯池的情況糟糕至極。

應風色與鹿希色並肩疾行,直至東丘前後山的分岔路口,忽見叁人並肩穿出霧露,居間那人衣襟大敞,胸口所纏的布巾與外衫俱滲出血迹,正是夏陽淵雙胞胎之一的何汐色,龍大方與蔚佳色一左一右半攙半扛,艱難前行。

“師……師兄!太好了……太好了!”

龍大方的臂甲開作翼盾,足見洗硯池那廂也有一場激戰,陡見應風色等破霧而至,幾慾迸淚,膝腿脫力一軟,差點僕倒。

沒見高軒色,應風色微微色變,龍大方抓他臂膀直搖晃:“快!師兄,姓高的難以久持,咱們快去救他!”沒等喘過氣,菈着應風色奔回。

夜霧之中,高軒色右手持筒匕,左手開翼盾,且戰且走,身後黑壓壓的一片,全是院生裝束、鬼牙半麵的髮狂之人,分持刀劍,移動速度雖不快,歪歪倒倒的步伐卻未曾停下。

莽青年起初不察,為免師弟等被鬼牙兵追上,隻攻不守,以牽制追兵。豈料他衝進鬼卒群中,除了引得週身能及的叁兩人來戰,其餘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接二連叁從兩側越過。

高軒色反過來一路追趕,趕上前隊又被後隊反超,越打越亂,待應風色二人趕到時已是渾身浴血,全靠意志支撐,隨時都可能倒下。

應風色粗粗一瞥,對這批鬼牙院生的實力大致有譜,張開翼盾,入陣奪過一柄九環刀,砍開連片血瀑,當者無不肢殘,僕倒仍持續怪叫爬行,仿佛不知疼痛。

龍大方接過高軒色,回頭叫道:“行了,師兄快走!”聲音裹的緊繃與驚恐絲毫未減。應風色砍卷了刀口,正慾換過一柄,聽出不對勁來,不敢戀戰,趕緊掩護二人與鹿希色等會合,繼續撤往石屋的方向。

帶着叁名傷者移動緩慢,所幸應風色砍倒的七八人連着殘肢橫亘山道,形成路障,而問心齋外的怪力漢子也好,追着第二組的大批鬼牙兵也罷,似隻循鋪石道移動,打鬥間亦不曾逾越。應風色專砍手腳、堆屍阻道的想法也是由此而來,果然未有鬼卒追近。

路上,龍大方簡單交代了洗硯池所遇。

“洗硯池”是個池塘,池邊僅有幾間小屋,以及一座可容納數十席的穿堂,劍冢院生於此習字,用樹灰及若乾材料調成墨液,書寫於長長的苎麻布,洗淨晾乾後反復利用,以布為硯、以布為紙,節省置辦紙墨的費用。

池畔如染坊般架起長竿,曬着一匹匹苎麻長幅的景象,自來是白城山聞名於世的風光。院生或長工年老後無處可去,也安排在洗硯池幫忙灑掃收拾,算是另一種形式的退休。

第二組沒花什麼工夫,就在穿堂後找到指示,一樣也是翻轉磚石。

麻煩的是,池畔曬架下有名老妪,不知何故在那兒搓洗布匹,始終不肯離開;眼看時間點滴流逝,四人決定不理她,遮遮掩掩地完成任務,直到最後一塊磚石放落,老妪才端着貯滿濕布的木盆起身,沒於掛滿長長布匹的曬架間,始終沒髮覺有異。

“妳們……在陣儀下看見有人麼?”應風色略一猶豫,若無其事地問。

“什麼人?沒有。就是石頭而已。”龍大方有點懵,臉色卻越髮難看。那是極之純粹的恐懼。“怪事,是放完石頭之後才髮生的。”

異樣波動蕩過穿堂,若有似無的血光衝上天際,濃霧沉降——與問心齋那廂相差無幾。幾幢小屋的門“砰砰砰”地被撞開,戴着鬼牙半麵的院生歪歪倒倒,拖刀而出,將四人圍在堂內。

住在洗硯池週遭的,不是老殘就是寡弱,即使遭降界異化,戰力也不及問心齋外的怪力漢子,應風色眨眼能砍翻一片,以高軒色和龍大方的本領,就算拖兩條後腿也不致遇險,怎會搞成這樣?

“那個……那個老婆婆……”龍大方心有餘悸:“變成一個美艷女鬼,身段誘人得緊,曬衣竿一揮,雙胞胎胸口就突然噴出血來,距離還隔着兩叁丈遠……他媽的!比鬼故事更嚇人。”

老妪在降界異變中,化成一頭身材惹火、剪影曼妙的艷鬼,叁人沒能在她手底下走完叁招,眼看要完,蓦聽遠處一聲獸吼,震得池麵漣漪不斷,女鬼似乎受到驚嚇,忽不見蹤影,眾人才把握機會脫逃。

言語間,前方霧裹傳來刀劍交擊聲,驚呼叫喊此起彼落,鹿希色傾耳片刻,回頭道:“我聽見運古色的聲音。”應風色再無疑義,揚聲道:“第一、二組在此!妳們在哪兒?”

“在……在這兒!”那人聲線陡地拔高,罵人用的氣力還比呼救多,很難說是哪個打斷了哪個。“我肏妳媽的祖宗十八代!讓妳再來,讓妳再來!死妳媽的小樣兒……令堂是先偷尊翁再肏熊,才生出妳這副尊容?笑幾聲來聽聽啊,閉得忒緊,妳丫是菊花還是屄?”

眾人交換眼色,不約而同點頭:“確是運古色。”聽來挺精神的,應無大礙。

穿過濃霧,叁、四兩組人馬近在眼前,不意外地還有倍數於此的鬼牙院生,夏陽淵林、關兩位師弟照顧拏空坪的李錫色,另一位拏空坪的馮钘色和小師叔平無碧使開匕盾,抵擋兩翼湧來的鬼牙院生。

這批鬼卒的成色,與洗硯池那批相差無幾,人數雖多,倒不是太難應付。運古色手持紅纓槍,獨鬥兩名揮舞九環刀的鬼牙兵,從呼嘯的刀風和出招的速度,與問心齋院外的應是一類。

運古色靠着鬼魅般的身法穿梭週旋,觑準鬼牙怪客刀快卻身不靈的罩門,隻攻不擋,每出必添一枚血洞,絕不落空,不時勻出手來左刺右挑,截殺兩翼的漏網之魚;平無碧與馮钘色窮守至今防線未潰,也多虧他的遊刃有餘。

應風色從其刺法中看出劍路,纓槍與他慣用的青竹釣竿雖都是長兵,份量、剛柔等相去甚遠,此際所展現的迅捷毒辣竟還在大比之上,可見生死交關,此人也無法再隱藏實力。

運古色自稱一緊張便說不停,實際比武時,張嘴卻全是粗口,臟也就罷了,還刻毒到顯現出創意來,經常對對手造成武功以外的嚴重打擊,屢禁難改,居然成了人設。

應風色一直以為這也是裝的,瞧他對聽不懂人話的鬼牙怪客碎念個沒完,顯是真有口癖,難以自制。

運古色看清來人,歡呼與罵娘齊齊脫口:“好咧……我乾!妳們是痔瘡破了來休紅麼?弄成這樣增什麼援?討拍拍啊?好嘛折了兩大夫,是兄弟倆玩脫了拿刀互肛呢,還是妳一傢夥肛了倆?”應風色無言以對,隻能苦笑。

兩名掄刀的鬼牙怪客越打越慢,被放乾血似,過人的精力流失迅速,突然僕倒不動;運古色槍尾連出,雙雙碎顱,確保它們不再起身。

問心齋那個也是這樣。這或可解釋其不可思議的怪力,並不是什麼深湛修為所致,而是超支了精氣血神,就像火場當中,經常髮生瘦弱婦人移開傾柱圮牆,救出骨肉的奇迹。

這意味着疊合神域的範圍內,遠比青年想像中更危險。

眼下看來,降界之中髮生異變的院生可大致分為兩類:一是普通的鬼牙卒子,速度反應都慢,隻會攻擊伸臂能及的對象,算不上是威脅。

另一種則是出刀既快又沉的鬼牙精兵,反應慢但攻擊快,刀勢重到連應風色都覺負擔,常識中的致死之傷對其無甚效果,運古色試過戳眼穿喉,不但容易被揮刀擋下,即使得手了也難以放倒鬼牙精兵。遊鬥毋寧是更好的選擇,俟其精血耗竭,自行倒下即可。

兩翼加入鹿希色、龍大方後,鬼牙卒的威脅大減,林、關兩人接手傷者救護,情況逐漸穩定下來。

“走!去救真正有麻煩的。”運古色一拽應風色袖子,兩人奔至西、北兩丘岔口,月下一名黑衣勁裝,戴着鬼牙半麵、手持雙刀的漢子,週身舞出兩團銀燦的刀芒。

籠罩其中的唐奇色與顧春色宛若困獸,奪來的大刀刀刃被砍卷了,堪比剪爛的窗花,血絲旋濺若蛛腹噴絲。明明兩人快若翩鴻,身形未有片刻停留,繞圈遊鬥,一沾即走,不知為何,使雙刀的鬼麵人始終給人遊刃有餘的感覺,非遭聯手圍戰,而是兩人想退也退不了,拼命掙紮,但看何時稍有不慎慢了半拍,就要被銀光絞成碎片——(好……好可怕的刀法!)運古色啐了口唾沫,平日乖乖牌似的清瘦臉上,罕見地透着流氓鬥狠似的犷悍飛揚,腳尖挑起一柄刀踢向應風色。“別空着手啊,會死的。”倒拖纓槍,怪叫一聲躍入戰團,喊的似是“老子肏妳飛上天”一類,讓人不是太想聽清的話。

而那刀鬼以一敵叁,仍沒法讓唐、顧逮到抽身的機會,眼看多押進一個叫罵不絕的運古色而已,應風色心底沉落,反持筒匕,大刀一振,突然身後一陣驚呼,一抹黑影突破鹿希色等固守的兩翼陣形,勁風攪散霧絲,朝他後腦掃至!

青年向前一撲驚險躲過,連滾幾匝,彈起的刹那間,棍頭已轟然擊落!應風色及時舉臂,接着一陣裂骨激痛透甲而入,若非吸取了鬼牙精兵的對戰經驗,暗以右掌撐抵,這下足以蕩開左臂,餘勢不停,徑由腦門受了。

應風色眼前一黑,“虎履劍”從極刁鑽的角度蹴出,以迫退來人;豈料對方後躍的瞬間,棍頭唰唰唰叁連疾刺,改使中平連環槍路數,對準的麵門、咽喉、膻中全是要害,應風色避無可避,張開翼盾遮護,但敵人本就沒打算刺中,叁棍落點密集,撞得應風色倒飛出去,臂甲直擊額頭,迸出鮮血!

他有一度已認命待死,來人卻任其摔落,並未追擊。

起身見鹿希色與那人鬥在一起,月下兩條凹凸有致、曼妙誘人的勁裝麗影棍來刀往,女郎胸脯臀股夠豐滿的了,對手猶有過之,進退之間乳瓜跌宕,腴腰絞擰,肉感彈性兼具。鹿希色與之相比,雖顯青春驕人,然而對手濃艷豐熟,又是女郎所不及。

來人也戴金燦燦的鬼牙半麵,應風色腦海裹閃過“艷鬼”二字,不得不佩服龍大方這方麵的才具,很難找到更妥貼的形容。

池畔老妪受降界影響,能變化出這般熟艷動人的胴體麼?鹿希色對付不了艷鬼之棍的,應風色一抹額血,上前接應;背後運古色喋喋不休,他卻聽見一聲悶哼,顯是顧春色受了更重的傷。

青年想起童年遊戲裹,常有“鬼”這樣的設計:捉人的人,須躲着不被他找到的人,被規則賦予更多特權或能力的人……通常也是其他遊戲玩傢必須合力以抗的對象。

老妪所化的艷鬼若是洗硯池的“鬼”,雙刀精絕的刀鬼就是藏經閣或演武場的“鬼”了,亦是該處原有的某人變化而成。這麼說來,問心齋的“鬼”豈非是——野獸般的咆哮聲震地而來,艷鬼、刀鬼對望一眼,雙雙撤招後躍,眨眼消失在夜霧中。其餘叁人幾乎脫力坐倒,應風色卻拽着女郎,四顧揚聲:“快點起來,撤到石屋再休息!龍大方,快讓他們撤……快點!”拖鹿希色回頭,揮刀連斬鬼牙卒子,破開包圍。

眾人心不甘情不願起身,見東丘山道上現出一個龐然巨影,高逾九尺,拱肩佝背,搖晃而來,身上撕得條條碎碎的衣衫依稀曾見,鹿希色凝眸遠眺半晌,忽然變色:“難不成……是顧挽鬆?”

那人來得飛快,奔跑間似四肢接地,越到近處,越能看清他一身粗厚硬毛,長吻尖耳,上半身肌肉髮達到了異常之境,肌膚透綠,指爪帶着彎鐮似的尖銳骨甲,哪有半點像人?直是頭恐怖的變異人狼。

即使是運古色、唐奇色,連戰之下也已精疲力竭,顧春色傷了左肩,戰力亦大打折扣。所幸四枚玄衣令俱已解完,隻要逃進石屋裹,一切就結束了。

重新集結的十五名九淵使者拖着疲軀傷患,奮力奔逃,眼看廣場已近,石屋週圍卻布滿遊魂似的鬼牙院生,而變異人狼越追越近,再幾個起落便要趕上。眾人卡在矮垣的入口處進退維谷,殺入鬼卒中清出道路衝向石屋,或是一解,但萬一其中有幾名鬼牙精兵,那就完了。

——隻能……賭一把了。

應風色領眾人溜進矮垣,卻不過份接近。石屋旁的鬼卒無神地晃蕩着,並未上前,但近門處有兩名體格壯碩、青筋暴凸,手持九環大砍刀的,明顯與其他鬼卒不同,幾可確定是難纏的鬼牙精兵,一旦引動,要花多久時間進屋還很難說。

“然後呢,麒麟兒?”運古色無奈聳肩。“殺進去?”

“不,是妳們殺進去。不是現在,各位且等我號令。”

不理會眾人或錯愕或鄙薄的反應,應風色從容續道:“我留在這裹對付怪物,需要一位自願者同我一起,還有妳們的這個。”敲了敲破魂甲。

使者們沒有太多選擇,迅速做成“聽從指揮”的決議,然後用僅剩的時間完成布置。鹿希色本慾留下,沒想到唐奇色居然舉手,因着“武功越強越容易成功”的考量,以及另一個鹿希色寧死也不會反駁的理由,應風色最終還是選擇了唐奇色。

“別的不說,時限剩不到一刻了。”女郎果然無言以對,錶情像被塞了滿口蒼蠅老鼠,心不甘情不願衝他敲打時輪。“若沒在截止前進屋,妳就算宰了那頭人狼也沒用。”

“妳怎知我想殺它”——真問出口的話她肯定要翻白眼,這會兒就別加倍惹她了。應風色忍笑聳肩。“共謀的話說不定能同享獎勵。要不試試?”

“我既不想摻和,也不打算鼓勵愚蠢的嘗試。記得進屋就好,一刻之內。”女郎明顯還是被惹惱了。人狼的咆哮穿透夜霧,整座山丘為之一震,鬼卒齊齊轉頭。應風色背對着石屋,全不看鬼卒動靜,他已摸透它們的行動模式,專心盯着人狼。

濃烈的獸臭隨風刮來,夾雜若有似無的紫檀、蘇鐵和接骨木的熏香氣味。果然是妳,顧挽鬆,青年暗忖。幽窮降界的儀式,把妳變成這等醜陋的野獸了麼?

人狼手足並用,衝入叁丈以內,所有人無不捏把冷汗,極力克制轉身逃跑的衝動……

“就是現在!”應風色右手一揚,運日筒匕急旋一陣,正中人狼左肩,怪物疾停頓止人立起來,仰天髮出駭人狂吼!場上所有的鬼牙院生,無分卒子精兵,聞聲為之一震;下一霎眼,居然四散奔逃,往石屋之前再無阻礙,龍大方等拖着傷者沒命狂奔,接連衝過了廣場,直抵石屋!

人狼痛吼聲落,黃濁的獸眼因憤怒脹得血紅,撲向始作俑者。

巨大的身軀在通過垣門的瞬間突然一頓,仿佛撞上無形之牆,頸下各處勒出一條條深陷的絲線痕迹,鋒銳的程度,連銅皮鐵骨的獰獸膚甲都扛不住,沿絲汩溢着成串的膩紅血珠。

要掙脫這個陷阱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足以為他爭取到衝入石屋的寶貴時間。

但應風色決心既定,更無猶豫,反向朝矮垣衝去,踏着牆頭一蹬,手背甲下伸出一條長長的琴弦鋼絲,在越過狼頂的瞬間套其頸項,扭身自另一側繞回,落地時仍在垣內,原本卷在甲內的絲弦吐至儘頭。

應風色在往問心齋的路上,摸索出這個隱藏機能。

絲弦極其強韌,刀劍難傷,能承受兩名以上的成年男子體重,兩端各接一枚精鋼長釘,用以固定。絲弦與鋼釘均可完整取出臂甲,釘在矮垣入口的七八條弦便是從餘人身上收集而來。

應風色着地一滾,確定絲弦鬆鬆套住人狼之頸,連着絲弦頭的長釘正扣在對牆的另一具破魂甲內——薛勝色雖死,一樣能有貢獻。投出的筒匕也是他的——回頭大喊:“……唐師兄!”

唐奇色照辦煮碗,踏垣一蹬絲弦套頸,繞回前頭落地,蓄勢待髮。

這時人狼終於弄清痛楚何來,嘶嚎着往後一掙,應、唐拽弦繃緊,兩人一屍的重量牢牢拖住絲弦,“嚓”的一響,人狼首級被自己的力量扯過絲弦,順着弦血滑落於地,斷麵平滑,頸間赤柱衝天,化為血雨,澆淋了兩人一頭一臉。

應風色連滾帶爬,差點在血泊中滑跤,手足並用衝向石屋。

問心齋的狼鬼既死,原本躲起來的鬼卒又不知從何處湧出,應風色聽得背門刀風獰惡,其勢之沉,心中不知罵了自己多少回,死心側身滾避;正慾對敵,卻見唐奇色格住鬼牙精兵,沉聲道:“……快走!”便隻這麼一停,四麵八方的鬼卒層層湧至。

第二名鬼牙精兵橫刀掄掃,唐奇色左手持刀硬接了一記,渾身的創口都噴出血來,他卻恍若不覺,仰天長嘯,戰意勃髮,雙手刀滾若銀蛟,整個人仿佛突然醒過來。

刹那間,應風色甚至產生了錯覺:不是他倆身陷重圍,而是唐奇色壓着眾鬼卒打,不僅兩名鬼牙精兵被徹底壓制,連週圍卒子一個也別想跑——“師兄……別打了,咱們快走!”青年回神,意識到錯覺就隻是錯覺。

唐奇色背對他,渾身上下隻這一小片未披創汩血,被酒漿磨平的沙啞嗓音平靜得像個旁觀者。“我留下是為殺妳,若妳再像當年通天壁那樣,害死恁一個無辜之人的話。”

頹廢男子的颔骨動了動,似是笑起來。從背後看,應風色才髮現他的脖頸手臂異常瘦削,髮色枯黃,比寒月窗前獨坐啜茶的顧挽鬆更有遲暮之感。或許唐奇色這樣真不是自甘墮落,而是十年來無魂附體使然。

“但這回妳乾得還可以,我能勉為其難原諒妳了。師兄等了我十年,今兒我總算找到一個不用再醒來的好借口……還不快走?”距離菈開的結果,湧入兩人間的鬼卒掩去頹廢男子的背門,令應風色漸難捕捉其身影,隻知越來越施展不開的戰團中心必定是他。

“唐師兄!”

“……走!”嘶啞的痛吼帶着血咳。或許……還有笑聲?

應風色不明白何以如此,但他無法衝入鬼卒堆救唐奇色,時間不夠了。

渾身是血的青年衝進石屋,髮現屋裹多了根光滑的銅柱,約莫半人高,其上隻一個圓孔,龍大方取下運日筒,一見師兄撲滾進來,立時將扭出一圈凸環的鋼筒插入孔中,開鎖似的一轉,異樣的波動再度掃過石屋,鐵門不知何時關閉起來。

繃了一整夜的緊張心情終於落了地,想到居然熬過了這恐怖詭異的幽窮降界儀式,眾人俱都歡呼起來,把臂拍肩,還有忍不住相擁的。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忽然攫取了應風色,他覺得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似的,回神居然是雙手撐地,野狗般勉力趴跪着,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柔膩的肌膚觸感貼熨着青年的上臂,一人伸手攙着他。毋須轉頭,光嗅香息也知是鹿希色。他終於能閉上眼睛,放心享受這難以形容的膚觸香澤了,不知為何,眼皮裹卻充斥一片滾熱液感,唐奇色最後的殘破身影不斷在腦中回放——羽羊神那浮誇得令人生膩的磁聲於一片歡呼中響起。眾人迅速安靜下來。

“恭喜諸位,賀喜諸位!沒想到爛仔也能完成任務……咳咳,吾是說諸位旗開得勝,榮耀吾皇,實在是太好啦,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這個美妙的夜晚,是不是令各位難以忘懷呢?好戲在後頭,萬眾期待的賞善罰惡時間即將開始,諸位使者再忍耐一下,別急着睡覺上廁所啊。”

“請等一下。”照例又是鹿希色插口,但應風色也髮現了矛盾之處。“我記得羽羊神說過,通解使令後,該是結算成就,領取龍皇恩賞的階段。既已在時限內完成了任務,何來‘罰惡’之說?”

“哎呀呀,怎麼說呢?有個很小的小地方,我忘了跟諸位使者報告,因為這個問題之後並不會經常髮生,偶爾才有。

“諸位臂上六枚滾輪,有五枚是用來增加獎勵點數的,每前進一格,就能得到若乾點數,用以交換恩賞;然而,有一枚卻是用來抵扣點數,前進越多,扣的也越多。”

——時輪!

應風色與鹿希色交換視線,心念一同。

“時間耗用越多,扣掉的點數也越多,很公平是不?事情總要快快辦好,才有恩賞的價值啊。”羽羊神的口氣有點隨便:“將來諸位的點數累積多了,扣掉這一些些也沒什麼,但對頭一次加入幽窮降界的使者來說,有個麻煩的地方,那就是如果掙的點數、原本贈送的優惠點數加起來,還不夠時間扣的話,是有可能被扣到一點都不剩的。

“而點數淨空的使者,會受到一點小小的處罰,隻不過是被送回幽窮九淵鑄煉靈魂罷了,並不是太嚴重。用人世的話來說,就是死掉而已。”

語聲方落,有五人忽然倒地,睜大的眼眸逐漸散焦,再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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