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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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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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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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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陽所歷,徹底改變了奚無筌的人生。

因為失去太多,他強迫自己走出封閉,放下獨善其身的隱逸心志,開始肩負,開始傳承,越困難、越繁瑣的事,越是義無反顧。起初,有人說他終於揭下淡泊名利的假麵,遏捺不住權慾之心;也有人說妖刀戰後各脈菁英凋零,由是奚無筌窺見晉身之階,癡心妄想……而他,一直撐到流言蜚語漸漸不再新鮮、連說者自身多半已都忘卻,仍是做着同樣的事。回過頭時,忽不聞質疑嘲諷之聲,順理成章地披上了紫鱗绶。

奚無筌從不覺得自己強韌,他隻是需要一個繼續下去的理由罷了。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會覺得對不起那些沒能回來的人。

除投入宗脈事務,練武也是極好的移情之法。

驚震谷的絕學《呼雷劍印》,在奚無筌手裹有了突破性的進展。他從掌管人身經脈相交的四大玄關入手,假道合兵,以成雷霆之勢。四大玄關中,隻丹田氣海自古為玄門正宗所恃,餘下如足陽明胃經的“足叁裹”、足太陰脾經的“叁陰交”,及任脈的關元穴等,皆非練氣之用。

奚無筌強練真氣於此,積累成勢後,再打通提取運使的路徑,不免損傷天元,以致形貌未老先衰,遂將心得譜寫成卷,存於谷中書閣,立下“非披青鱗绶以上,不得翻閱”的規矩,以免弟子好高骛遠,反揠根苗。

以身試功,不惜勞損,打破多年來一籌莫展的困局,令他贏得驚震谷上下一致的敬意,於奚無筌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換作是歲無多,他一定也會這樣做吧——奚無筌如是想。

而歲無多傳授的《飄蓬劍寄》,他從未有片刻擱下,甚至到通天閣找那部據說“八百年沒人翻過”的秘笈。從木架深處抽出陳書之際,青年毫無來由地哭起來,淚水塵汙沾了滿臉。

有一段時間,通天閣最乏人問津的“雜”字部角落,成為青年釋放情緒的秘密所在。歲無多對他的指點本無保留,毋須秘笈,也能自行修習內功。

某日,奚無筌在下層髮現一本有趣的小書,儘管內容荒誕,所附圖箓卻勾起了奚無筌的好奇心。躲藏在無人見得的角落飲泣吞聲、懊悔深恨,並不能填補內心的巨大空洞,他需要更多的謎團,在派係事務與瘋狂的練功之外,持續佔據每一個無眠之夜。有什麼比一無所知的新領域更難更合適的?(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書寫描摹一向是奚無筌的強項。

為通解《絕殄經》——那本破爛小書,毫不意外地有着故作高深的怪名字——堪比天書的內容,他花在通天閣“數”字部的時間越長,所閱越髮精深,雖無助於破譯《絕殄經》,卻由此打開了一扇新窗。

符箓、術數與武學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他卻能一以貫之,成為兼具叁者所長、又不受叁者所限的獨門技藝……

廣場中變亂一起,遊無藝、曲無凝等五名陰人亦隨之而動。

勝機稍縱即逝,儘管奚無筌的寄物附勁之術怪異難當,以一敵五仍嫌勉強,沒等歲無多下令,五名同自陰曹地府還陽的師弟交換眼色,齊齊繞開地麵沙字,無聲地撲向奚無筌!

身形甫動,蓦地沙字一晃,衝天而散,“方書古字多”五字間仿佛憑空菈起繩網,陰人身形微滯,順勢被揪在一塊,仿佛纏入其中,當先一人失足踉跄,五人俱倒,如絆枷鐐;從倒地的姿勢與方向,依稀可見“方”字一勾、“多”字一撇等,直至五人臂腿觸地,氣字才終於消散。

奚無筌出筆疾點,半空中兀自映着金光的“陽”字朝五人摔去。陰人們不及復起,以身硬格,“轟”的一聲氣字迸散,眾人摔出七八尺外,狼狽不堪。遊無藝一抹嘴角黑血,怒道:“豈有此理,這是什麼妖法!”

曲無凝冷冷道:“雖不知他如何辦到,然而確是術法無疑。驚震谷一脈不以奇門遁甲、符箓術數見長,他從哪兒學來這身本領?”餘下那枚泛著金芒的“山”字浮空輕轉,美則美矣,不知蘊有何等殺機,誰也不敢妄動。

奚無筌麵無錶情,一擊得手旋即轉身,筆尖曳風微顫,飛也似的掠向跪地不動的歲無多!

——擒賊先擒王!

“啧,歲師兄說得沒錯,除了變老變醜,連心都變黑了。陽世十年,真他媽這麼難熬麼?”遊無藝哼笑道:“曲無凝,趕緊破陣哪,要不老大死了可怎麼辦?”嘴上說著,卻不似真的着緊,看戲的意味不言可喻。

曲無凝睨他一眼,冷道:“遊師兄若想考較我,直說便是。此地無有陣圖,何必裝腔作勢?”撣了撣膝腿,正慾起身,一瞥那“山”字仍在,終究選擇了按兵不動。

不遠處歲無多哈哈大笑:“妳們這幾個王八蛋!想我死了,等著搶女人麼?誰來助我,今夜教他乾個爽利,要乾哪個都行!”

奚無筌疏眉一軒,咬牙低喝道:“渾帳!”

橫裹一條雪酥酥的身子撲過來,藕臂分張,挺了雙尖翹腹圓、沉甸晃搖的玲瓏椒乳,擋在歲無多身前,美艷絕倫的臉蛋渾無錶情,似以垩泥捏就,冷冷道:“要殺他,先殺我!”正是憐清淺。

奚無筌心中一痛,眼前絕美的胴體仿佛自夢中走出,不覺意茫。但他很清楚是怎麼回事,磨砺如鐵的心志絕不動搖,袍袖一拂:“讓開!”不改拾奪陰人之首的盤算。

這下並未用上真力,恫嚇之意大過制敵,憐清淺不閃不避,玉臂扣轉,宛若水鳥撲翼,正是落鹜莊嫡傳的擒拿術“鹜下驚濤手”。昔日情濃,兩人床笫間也曾以此為戲,多半還是調皮多變的深雪兒起的頭;此際重見,恍惚依稀,奚無筌想也不想信手拆解,兩人貼臂纏轉,雖是單臂打雙,不消片刻,憐清淺的兩隻小手已被封於胸前,牢牢摁入盈乳間。

“妳要殺他,就先殺我。”玉唇輕啟,呵氣寒涼,香息一如記憶中曾吮,隻是多了股若有似無的故紙氣味,說是枯葉蘭焦亦無不可。奚無筌半閉着眼簾,多期盼這一刻永不結束,無奈戰場之上溫情何藉,沉道:“妳的傳音入密,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省去這等無聊做作,認真厮殺如何?”內力所至,憐清淺耳中如綻焦雷,縱以陰人之軀,刹時亦五內翻湧,玉腿一軟,趴入奚無筌懷裹。

歲無多笑道:“我很認真啊,妳不知道一箭雙雕有多麻煩。”自憐清淺的香肩之後,露出一雙殘毒獰惡的血瞳。

奚無筌福至心靈,不及閃避,抱着憐清淺轉身,肩胛間一陣銳痛,半截紙劍穿出胸膛,所附之勁被他體內的同源內力悉數抵銷,難傷身前的深雪兒。

歲無多“啧”的一聲,運勁拔劍,卻隻奪回後半截。異物離體,奚無筌踉跄兩步,仍環抱玉人,創口噴出大蓬血箭,潑了憐清淺一臉。

“奚長老————!”

驚見此幕,廣場各處傳來嘶心裂肺的叫喊,應風色、龍大方等奮力回頭,另一廂僵屍男子終於起身離案,在折返的徒兒護持下趕過來;幾名正與山賊村民困戰的持劍弟子間嚎哭聲大作,一時卻難以殺出重圍,哭喊益髮淒厲,令人不忍卒聽,似是那名被弟子們喚作“小師叔”的少年平無碧。

歲無多本擬一劍將這對苦命鴛鴦串成串兒,未料奚無筌雖看破此計,仍選擇犧牲自己,顫巍巍地起身,活動活動受創嚴重的身體,啧啧笑道:“嘴上挺硬的,妳還是做了最蠢的選擇啊。不錯不錯,這才是我認識的無筌師弟,見妳變壞了,我不知有多傷心。”

奚無筌麵白如紙,全憑意志不倒,見他逼近,摟着憐清淺不放,勉力舉起玳瑁筆:“莫……莫來……”無奈肺臟洞穿,難以成句,開口全是氣音。

歲無多半截血劍一揮,將他右手拇、食二指連同玳瑁筆削斷,隨口道:“別擔心,中陰土連妳破損的心房都能修補回去,區區兩根指頭算什麼事……咦,這是什麼?”俯拾斷指,見半截斑竹筆管內滾出一小段玉芯,用的是上等青玉,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箓,溝槽裹填滿褐色迹漬,一看便知是涸血。

輕佻的陰人之首難得斂起戲谑,心念電轉,忽露恍然。

“我就說妳的寄物附勁,豈能練到這等出神入化之境,原來是在筆中用上了陣法。這上頭所刻,連我都看不懂,妳驚震谷的術數向不如我幽明峪一脈,看來這十年妳可真沒白活。”

奚無筌的寄物附勁固然高明,但功法有其極限,不能如變戲法般隨心所慾。

他為破譯《絕殄經》,讀遍通天閣內的術法專論百餘卷,才想出以筆為陣、以內力氣血為陣基,以沙塵乃至空氣等微小之物為媒介的法子,預先在玉芯刻上數種術法陣箓,空寫或蘸取血涸、金粉、五毒砂等不同之“墨”,搭配不同的功法,便能啟動陣法,使寫出的“字”,生出各種相異的質性克敵。

便是術法高人、書寫名傢,乃至精通寄物附勁的好手,都無法解釋奚無筌是如何辦到。無怪乎歲無多等縱有陰人體質,復與他同門習藝,在奚長老的筆下仍討不了好。

奚無筌出氣多進氣少,全憑一念不倒,連斷指疼痛亦都不覺,聽懷裹傳來一把熟悉嗓音:“筌郎……筌郎?”勉力凝眸,懷中之人仰起小臉,眉目依稀,深憐密愛,披麵血汙亦不能掩,仿佛回到分離時,忍痛微笑:“我……我在,深…雪……”

憐清淺撫摸他眼角嘴角的皺紋,微眯星眸,兩道液痕滑落麵頰,哽咽道:“妳怎麼扔下我,一個人變老了?”

奚無筌身子一軟,被伊人抱住,垂淚道:“是我……不好……”憐清淺以頰相貼,閉目道:“不許道歉,妳有什麼錯?妳總是這樣。以後不許再道歉了,明不明白?”卻止不住淚流。

這幾下兔起鹘落,所有人都驚呆了。梁燕貞眺望二人深情坐擁、直視戰場如無物,悲喜難禁,半天才髮現關竅,急急回問:“那女陰人……怎麼突然變好了?是不是歲無多那惡人又用傳音入密,教她使什麼陰謀詭計?十七郎,妳快救救他。”

獨孤寂搖了搖頭。“不是傳音入密。妳沒見他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那女子恢復神智,沒人比他更吃驚了。”梁燕貞一看果然是,益髮糊塗:“那是怎麼回事?”

獨孤寂對醫藥所知,不脫武學範疇,答之不上,本能望向貝雲瑚。少女撫颔沉吟:“奚長老的‘喪心結’之毒,本就得自憐姑娘,十年來未曾髮作,或已自生抵抗,就好像某甲痘瘡所生的痂皮,能助某乙抵禦痘瘡。憐姑娘經奚長老鮮血一澆,解了喪心結的箝制也未可知。”

痘瘡乃瘟疫的一種,傳播極快,幾乎無藥可解,又稱“天花”。金貔朝的醫者髮現將痘瘡病人創口上所結的痂皮,研磨成粉末後以稭管吸入鼻中,或取瘡膿滲入皮膚的創口,皆可使他人生出抵禦,免於染瘟。此後太醫院皆設痘診科,乃有“察痘章京”一職,專司防疫。

獨孤寂一聽就明白了,隻覺她說得在理,無可辯駁,冷冷一哼。“妳個醜丫頭倒是懂行,連太醫院的旮旯兒都教妳摸透了。”

貝雲瑚也不生氣,淡淡反口:“瞧多了,道理總是相通的。妳呢?奚長老不成啦,這兒沒人鎮得住場麵,陰人眼看要佔上風。若還袖手旁觀,陽世如陰,普天冥照,早慢而已,十七爺待如何?”

“就憑這幾個寶貝蛋?”獨孤寂仰天打了個哈哈:“妳不用激我。妳許諾的那人,自己已成了壞蛋;妳答應要救的村民,如今全殺紅了眼,今夜過後,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日子。妳問我待如何,這始興莊、龍庭山關我屁事?愛殺殺去,殺得血流成河,本侯屁股上也不會少根毛,休想賺我白費氣力!”

貝雲瑚一聳肩。

“我也無所謂。借十七爺金言,愛殺殺去,乾我的什麼事?是我想多啦,以為這些臭蟲滿地爬,沒的汙了十七爺的眼,怎麼也得受點教訓;況且陽世冥照,染指的是獨孤氏的天下,不曾想十七爺竟如此曠達,渾不着意,小女子自歎弗如,隻能佩服佩服。”

·※··※··※·奚無筌眸焦渙散,憐清淺並著赤裸修長的玉腿斜坐,懷抱愛郎,不肯將視線移開,唯恐錯失他漸趨淺弱的每次呼吸,直到四週跫音漫蕩,逐漸包圍收攏。

“深雪兒——”

“別這樣叫我。”女郎冷冷回眸,側身的曲線美得難以言喻,玲瓏浮凸的渾圓椒乳,恍若象牙磨就的細腰,還有那扁扁的屁股蛋兒……“瘦”這個字在她身上完全就不是缺陷,反有一股仙氣,透著不屬此世的疏離,如自明月中來。

恢復意志之後,這種出離的氣質益髮鮮明,像是精雕細琢的玉像,被仙人撮唇一呵,忽有了生命。

“我同妳不是這樣的關係。”

歲無多拖着腳一瘸一拐地走近,涎臉笑道:“妳若還記得……唔,看來的確沒忘,我這兒可不是這麼說的。妳要還嫌生份,少時讓大夥也都乾一乾,熟悉熟悉,自也是一傢人。”一抓褲襠,被氣刃劃得狼籍不堪的綢褲上渲染更甚,如綻開朵朵藍紫牡丹,他卻毫不在意,笑得淫邪猥亵。

遊無藝等也都笑起來。隻曲無凝無半分笑意,在最遠處率先停步,冷冷開口:“不弄明白她是怎麼回事,光想着行淫取樂,莫非是嫌命長?奚無筌的血若能解去‘喪心結’,於我等說不定是最可怕的劇毒,妳們隻想肏屄!”

歲無多笑道:“這有什麼難的?一把火將屍身燒了,難不成灰還能弄死妳麼?留下咱們最親愛的深雪兒,愛怎麼研究便怎麼研究,待兄弟們玩膩了,在重新埋入中陰土,試試她還剩幾分陰人之前,妳想開膛破肚,或大卸八塊也行,用得着怕成這樣?”

遊無藝本慾抗議,歲無多卻以迅厲的眼色制止。曲無凝聽到能將女郎活活剖開後,差點抑不住笑意,整個人沉浸於親手施為的欣悅,自未留意二人眉來眼去。

憐清淺未被喪心病狂的言語所懾,清眸環視四週,將逼近的每張灰白麵孔看進眼裹,冷道:“妳們是病了,歲無多,我也不來計較。可惜我力有未逮,不能將妳們一一制服,再尋求解方。為天下蒼生着想,今日,隻能請妳們去死了。”

陰人們儘皆大笑,仿佛聽了什麼笑話般。

遊無藝猛拍大腿,對歲無多笑道:“我見她也沒怎麼醒啊,隻是瘋成了別樣。老大,都怪妳不好,這等上貨不肯與兄弟們同享,卻讓她去給瘋子乾,哪知解藥一澆頭,成了女瘋子。”

歲無多原本豪笑不止,聞言眼珠滴溜溜一轉,忽然省悟,笑容一收,冷笑道:“妳要打他的主意,未免異想天開了。妳不過是我用來喂他的一塊屄肉而已,真以為自己是他的老婆?”

憐清淺冷冷道:“將他喚來此間,看是聽妳,還是聽我的?”

歲無多凝着她,嘴角越咧越開,模樣已不似人,像即將食人的野獸,麵上卻無笑意,揚聲道:“老二,她交給妳啦。若不能讓她像條母狗般哭着求饒,便換小師弟上。”遊無藝大笑稱是,烏影一晃,蝙蝠般卷風撲至;遠處曲無凝冷冷抱臂,強抑著躍躍慾試,血瞳放光。

憐清淺仍保有陰人時的記憶,隨着恢復神智的時間越長,思慮也越清晰。遊無藝在奇宮弟子中並不以武功見長,但比起她來仍是高明許多。她本想激得歲無多召喚“那人”,搏一搏微小的勝機,可惜歲無多沒有上當;低頭凝視懷中愛郎,喃喃道:“筌郎筌郎,今日我隨妳去。九泉之下,再做一對恩愛夫妻。”

一人從天而降,信手一掃,將憐、奚二人推至一旁,擋在淩空撲至的遊無藝之前,哼道:“妳們屄啊肏的一通渾話,沒見現場忒多小朋友麼?”遊無藝厲笑探爪:“找死——”語聲未落,腦袋突然爆成一團黃白相間的血霧,身軀啪的一聲落地,頸上空空如也,創口平如刀削,復遭火灼,連血都沒怎麼流。

那人活動肩膀,露出異常髮達的犬牙,懶憊的笑容教人想掐死他。

“……這樣埋回中陰土裹,不知還能不能活?”卻是向憐清淺問。

女郎注意到來人披頭散髮,一身陳舊蟒袍,雙手間拖着長長的精鋼細煉,說不清是貴人抑或罪人,回過神來,微微颔首致意:“斷首必死。多謝壯士相救。”

“不是壯士,妳該叫我侯爺。”那人聳聳肩,亂髮下銳眸一睨,哼笑道:“這便死了,有甚好囂張的?一群屁孩!喏,一人說叁句,遺言說完就來領死了啊!”離得最近的一名陰人瞠目結舌,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老……老大……”冷不防細煉甩至,這回非是爆頭,而是整個人被抽得四分五裂,一身碎骨血糜朱漆也似,潑了另一名陰人一身,臟器肌肉悉數化去,偌大的身軀隻餘淅瀝稠漿。

“……這樣中陰土能不能恢復?”那人又問。

“回侯爺的話,應是……不能。”憐清淺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遠處的曲無凝驚駭太甚,忘記了應該要逃跑,喃喃道:“這……這如何能夠?妳……又是何人?這……這是什麼功夫?”

能把不老不死的陰人像漿果般隨手捏爛,普天之下,舍十七爺其誰?

獨孤寂咧嘴一笑,衝他豎起了叁根指頭,細煉甩出,將曲無凝與另兩名陰人齊齊打爛,起腳一蹴,遊無藝的無頭屍如礟石般離地,沿路撞飛村民土匪,當者無不腦破頸折,死狀奇慘;戰陣上投石攻城,也不過是這番景象。村民肝膽俱喪,奪路竄逃,踩死的倒比打死的多。

十七爺邁開步子,緩緩朝歲無多行去,陰人之首本慾退走,赫然髮覺全身氣機被鎖,無論如何挪退,均脫不出落拓王爺的視線所截;猶豫一霎,鱗靴已踩着他的影子。獨孤寂足底運勁,陰人雙膝跪倒,勢頭之猛,怕連膝蓋都要撞碎,再也動彈不得。

應風色等壓力一空,接連趕至,連平無碧也趕過來。“奚長老!”

“師兄!”

興許是聽見了人聲,奚無筌眸焦忽凝,見憐清淺一雙妙目凝著自己,灰敗的麵上驟現華采,整個人都精神起來,握著深雪兒的涼滑柔荑,喃喃道:“真……真是妳,深雪兒。我……還以為是夢,又是夢……”

憐清淺噙淚含笑,柔聲道:“不是夢,真是我。深雪兒終於等到妳啦,咱們再也不分開,好不?”

奚無筌閉目颔首,淚水滑落,睜眼又更清醒些個,低聲道:“我先放開手,一會兒就好。事情辦完,這輩子便握著不放。”憐清淺輕捂檀口,唯恐他看見自己淚崩,顫抖著別過頭去。

“師……師兄……”奚無筌歇了一會兒,艱難開口。

“我在。”僵屍男子排闼而至,單膝跪地,握着他漸趨冰涼的手掌。“師兄請說。”他二人分屬不同派係,不序長幼,互稱“師兄”不過是禮貌而已。僵屍男子心氣本高,身份地位又不同一般,知止觀的長老合議上就沒瞧誰順眼過;今日是親見奚無筌的武功為人,悔未深交,徒留遺憾,故以此相稱。

“在場……諸弟子,便交師兄照拂。”奚無筌啞聲道:“望……師兄不避塵染,將他們……平安帶回龍庭山。”

幸存的弟子們料不到奚長老重傷垂危,頭一個想到的仍是後輩,悲傷難禁,無不垂淚。僵屍男子點了點頭:“我理會得,妳就別操心了。”

奚無筌勉力伸手,應風色知他叫的是自己,趕緊接過。“長老,風色在此。”

“妳的手掌,我……我很抱歉。妳……妳莫怨我。”有意無意將少年之手疊在僵屍男子手背上,殷殷叮囑:“山上……山上之事,力合則強,力分則弱,己身好惡,實不……緊要。各退……各退一步,以免有憾。”

應風色不忍甩脫,咬牙低道:“弟子牢記在心。”僵屍男子亦有愧色,點了點頭。

“無……無碧……”

“嗚……師兄,我在!嗚嗚……”

奚無筌已難辨方位,遑論視物,勉力一笑。“我……我不回山啦,這位……是我結髮妻子,今後我要和她……和她一塊兒。鱗绶妳……妳帶回山去,從今而後,好自……好自……”聲音沉落,終至不可聞。平無碧嚎啕大哭,不知哪兒生出的氣力,冷不防地奪下一柄長劍,“唰!”一聲,架在歲無多頸上,眦目嘶聲道:“妖邪……我殺了妳!償命來!”

“且慢!”

誰也料不到是貝雲瑚開聲制止,獨孤寂一聽她開口,靴底潛勁之至,平無碧登時動彈不得。身穿大紅嫁衣、姿容絕艷的少女排開眾人,走到歲無多身前,森然俯視:“是誰,將妳們弄到這兒來的?”

歲無多行動受制,潰敗如泥,竟半點也不害怕,淫邪的眼神恣意打量貝雲瑚的身材臉蛋,好整以暇道:“妳心中既有答案,何必問我?是了,妳想透過我的嘴,說與別人聽麼?小花娘,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個‘信’字;不能取信於人,妳要好好檢討自己才是,借刀殺人,豈可久長?”

“妳————!”

獨孤寂掏了掏耳朵,冷笑不絕。

“不如這樣罷,妳再說一句廢話,我便攪爛妳一條手臂,是爛到中陰土修補不回的程度,算起來,一、二、叁、四……妳有五次機會。要不收起閒嗑牙的衝動,好好替寶貴的五肢打算打算?”

果然歲無多不改一臉獰厲,卻未再輕率開口。他所恃者,也就陰人體質與中陰土的異能罷了,遇上絞肉搾汁不講道理的十七爺,這點籌碼還不夠上桌。

“把妳們弄到這兒來的人……”貝雲瑚俏臉如霜,一字字迸出齒縫:“究竟是誰?如此造作,所圖為何?”

“我說就是了,姑奶奶。”歲無多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那人就在左近。還是我讓他現身與大夥兒親近親近,交個朋友?”

憐清淺本抱着斷氣的愛侶抵額流淚,到這時才回過神,聽歲無多之言,蓦然會意,急忙示警:“……莫教他開口!”為時既晚。

歲無多仰天長嘯,分明聽不見聲響,耳鼓卻仿佛被什麼東西貫破也似,眾人紛紛掩耳跪地。獨孤寂扣指一彈,平無碧長劍遞出,貫穿歲無多咽喉,嘯聲頓止;下一霎眼,似有一物從群山樹影間飛出,直至半空,背月而下。

獨孤寂隻瞥一眼,便知其速度力量難以估計,一旦落地,光是震波便能硬生生震死在場一半、乃至更多的人,不假思索,整個人如箭離弦,朝天上的月輪筆直射去!

全場隻僵屍男子反應過來,麵色倏變,大喊:“走……快走!趕緊離開!”空中轟然一響,仿佛連月盤都將震下,然而這隻是錯覺。對撼的兩方齊齊彈開,一人失速摔落,在地麵撞出丈餘方圓的陷坑,餘勢不停,彈出後恍若礟石,持續點跳鑿地,走石飛沙,直到撞上了遠處的磚牆,壓出圓月般的龜裂凹陷為止。

自貝雲瑚識他以來,還沒見過十七爺如此狼狽。

——這人不是天下無敵麼?誰能將他打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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