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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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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荒冢妖刀 第一章 寄魂妖刀,四大劍門
第二章 殘兵之殇,風雨斷腸
第叁章 萬劫不復,禍起青苎
第四章 不堪聞劍,幽凝赤眼
第二卷 紅螺染楓 第五章 劍罡通天,地母神箭
第六章 雖死猶生,烽火絕境
第七章 紅螺之內,牽腸之絲
第八章 通幽曲徑,正邪一宗
第九章 英雄夢醒,奪舍龍息
第十章 狂歌策馬,十歩一殺
第叁卷 暗香疏影 第十一章 虎風煙舉,疏影橫塘
第十二章 暗香浮動,無雙將門
第十叁章 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第十四章 烹割有道,響屧淩波
第十五章 東海一傻,刀舞八荒
第四卷 天裂蛛綱 第十六章 踰子之牆,明棧秋霜
第十七章 蛛綱天裂,刀中稱皇
第十八章 北關七日,國破傢亡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第二十章 漱雲朱蜜,紫蝶采香
第五卷 青鋒赤煉 第二十一章 流霞春戲,禍起青衣
第二十二章 小雪初晴,紅顔心機
第二十叁章 恍惚夢覺,昨夕今夕
第二十四章 劍出正氣,鹭立寒汀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軌天行
第六卷 五色帝牙 第二十六章 險關易渡,悉斷紅塵
第二十七章 環刀夜煉,鑄月補天
第二十八章 蛇虺當道,落羽分霄
第二十九章 過山黃貉,牽機赤血
第叁十章 背水一戰,深溪同途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叁十一章 天羅寶典,五艷妍心
第叁十二章 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第叁十叁章 佛入東海,阿頂山門
第叁十四章 十方轉經,越浦鳳儀
第叁十五章 合鼎同火,授胎截氣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叁十六章 烏衣暗行,別開蹊徑
第叁十七章 娑婆叁千,子夜邪眼
第叁十八章 既成心魔,蛇穴曝蹤
第叁十九章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第四十章 鬼手薜荔,集惡叁冥
第九卷 淩雲叁才 第四一章 思見身中,照蜮冥途
第四二章 神令役鬼,投名血書
第四叁章 此間少年,叁才一晤
第四四章 迷蹤梵宇,天降佛圖
第四五章 蓬門有盜,花徑人無
第十卷 赤血神針 第四六章 雪股采心,截蟬玉露
第四七章 青娥結草,寶刀神術
第四八章 見景而悟,相忘江湖
第四九章 斷鶴續凫,天涎雷鼓
第五十章 一水之恩,棗花幾度
第十一卷 億劫冥錶 第五一章 殘針刺血,花庭玉樹
第五二章 誰曰五絕,莊筌暗入
第五叁章 鵲巢鸠據,虛室開椟
第五四章 凝眸往恨,紅索嬌雛
第五五章 藍田種玉,還君明珠
第十二卷 東海一鎮 第五六章 勢崩太華,劍如青燈
第五七章 用無所用,虎嗣龍承
第五八章 雲屏雨幕,玉壑箫聲
第五九章 五蛇為輔,不令而行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長亭
第十叁卷 拔嶽斬風 第六一章 夜戰叁方,虛危之杖
第六二章 偷梁換柱,血湧流觞
第六叁章 玄囂八陣,伊夢黃粱
第六四章 虎爪催心,春盈喜幛
第六五章 他生緣會,何與阮郎
第十四卷 八葉使者 第六六章 石髓有尚,青鳥伏形
第六七章 法眼由心,饋君殊禮
第六八章 火融冰消,玉節何守
第六九章 天佛降世,兆現玄鱗
第七十章 鞭長莫及,避坑落井
第十五卷 惡貫滿盈 第七一章 叁屍化旡,虛境斷腸
第七二章 長街血戰,玉可救亡
第七叁章 天姿惡劍,盈貫罪商
第七四章 世間至惡,青梅繞床
第七五章 蟲豸偷香,一生所望
第十六卷 血河妖燹 第七六章 聖愚不肖,魚爛而亡
第七七章 宜在上位,提借鋒芒
第七八章 為誰減枝,剎那空華
第七九章 風停柳岸,映日朱陽
第八十章 火元之精,化修羅場
第十七卷 七玄大會 第八一章 夜麝蹄香,燕驚風雨
第八二章 獸伏而出,蛇蠍心計
第八叁章 靈劍穿心,腹生火齊
第八四章 蒼天慾賜,衡門幸子
第八五章 品幽合卺,誰曰可殺
第十八卷 桑木之陰 第八六章 孰為牙爪,孰為骨梁
第八七章 於征不信,自入罟網
第八八章 至誠無礙,心若鏡臺
第八九章 幽深金帳,嘯月青狼
第九十章 刀似蠶覆,喚子如殇
第十九卷 恩信仇雠 第九一章 投瓜報琚,人鬼殊異
第九二章 君何有私,正邪皆懼
第九叁章 淚映紅妝,憐月照影
第九四章 故國應在,蟾魄依稀
第九五章 蒲輪瞽宗,隔世違命
第二十卷 世間至邪 第九六章 驅民為劍,刀血翼揚
第九七章 綠柳迷陣,櫻庭分香
第九八章 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第九九章 世無所制,聖佛遺愓
第一百章 離緣而聚,凝瓊霜華
第二十一卷 琉璃佛子 第百零一章 劍與君同,以心傳心
第百零二章 翼爪劫餘,饋子千金
第百零叁章 本我無相,佛映琉璃
第百零四章 千夫所視,刃淬鋒極
第百零五章 顛鸾錦榻,如不勝衣
第二十二卷 叁乘論法 第百零六章 天仗風雷,八寒陰獄
第百零七章 義無反顧,其逾千鈞
第百零八章 凝功鎖脈,蟻聚蝸爭
第百零九章 壇宇論戰,慈悲喜舍
第百一十章 奔雷殒日,明鏡高懸
第二十叁卷 造極之戰 第百十一章 飛鸢下水,當者無畏
第百十二章 鼎天劍脈,伐毛洗髓
第百十叁章 難陀現首,代戰者誰
第百十四章 九訣叁易,起手無回
第百十五章 皇律清夷,鳥散魚潰
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六章 天工昭邈,破魂血劍
第百十七章 千裹秋毫,洿池罟現
第百十八章 自反而縮,驚才絕艷
第百十九章 永言俱實,微塵洞見
第百二十章 秋葉幾回,凝愁片片
第百叁十章 子夜飛遁,鴻鹄鳴高
第二十七卷 換巢鸾鳳 第百卅一章 翻羽難去,丹心作灰
第百卅二章 停舟何羨,珠圓玉瑰
第百卅叁章 往而不害,遠引臨非
第百卅四章 說時依舊,故土黃壞
第百卅五章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第二十八卷 我武維揚 第百卅六章 殘拳敗劍,寰宇無雙
第百卅七章 血雲鋒起,其戰玄黃
第百卅八章 偷龍轉鳳,冷鑪紅釭
第百卅九章 群姝無首,豈子獨傷
第百四十章 橘下相逢,江湖夢惘
第二十九卷 前塵如夢 第百四一章 李生桃傍,擒寇擒王
第百四二章 胡取禾兮,問盜以贓
第百四叁章 君如不歸,蒼生何望
第百四四章 驚燕回翔,流沔移光
第百四五章 返魂再世,其魇煌煌
第叁十卷 四極明府 第百四六章 蒺藜長據,如見斯容
第百四七章 重波勿返,千年一夢
第百四八章 舊遊安在,霧雨凝峰
第百四九章 傾墨入海,歧生孤龍
第百五十章 瀰恨洗冤,孰輕孰重
第叁十一卷 冷爐開道 第百五一章 一命待賈,此身難容
第百五二章 其氣週流,香卷雲收
第百五叁章 毫釐之差,滿盤儘墨
第百五四章 新雪含垢,倏忽魇成
第百五五章 灰翳蔽日,矯矢騰空
第叁十二卷 枯澤血蛁 第百五六章 籠鳥掩借,伽藍喙底
第百五七章 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第百五八章 獸見皆走,絲蘿何寄
第百五九章 誰應念我,付君完璧
第百六十章 落紅紛紛,更化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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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作者:默默猴
第百四九章 傾墨入海,歧生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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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功亮搔搔青髭刮人的腮幫骨,俯視蕭谏紙的眸裹晶亮亮的,說是夷然無懼,更像在打量什麼異物。“我本想說妳變了,後來想想,才覺問題恰恰在妳沒變,蕭用臣。妳花了多少年,才終於能麵對鲲鵬學府的慘劇?仲夫子舍身殉道,妳已釋懷了麼?”

蕭谏紙冷冷迎視。

“顧左右而言他,是心虛的錶現。”

“妳也太急躁了,蕭用臣。”曾功亮怡然道:“妳以前不是這樣的人。我沒看着學府付之一炬,但仲夫子死在我眼前……那段迄今仍影響我,所以我把四極明府變成了這樣。

“我們從氏徒起就拿高饷,多到讓妳一輩子不用回傢,也毋須擔憂父母傢人的生活。我當上大工正後說服所有司空,將數字往上再漲一倍,府裹所有器材、工具都用最好的;隻消說得出名堂,不管什麼試驗我一律批準,一切的花費,拿份詳實的結案報告來沒有不能核銷的。”

他一瞥左右,壓低聲音道:“我還設立了一份“磨槍奮進獎助基金”,凡匠人叁級以上,每年叁節皆可申請,由府中負責安排越浦風月場中最美、最騷、最厲害的紅牌,讓大夥好生抒髮精力!破童子身的我們還髮紅包。自我上任之後,本府童身的比例屢創新低,被仙人跳、什麼回鄉相親騙走身傢的案例已連續七年維持在零,不連續的話都超過十二年了,這才叫德政!

“這兒根本沒人想成親。工作時專心工作,玩的時候儘興玩,晚年的生計不用愁。所有想做的事我們鼓勵妳做到儘、做到透,做到再沒有遺憾,就算失敗也心甘情願為止!這是匠藝的天堂,唯一不容許的就是“不可能”叁字——”

蕭谏紙不耐揮手,曾功亮接下來的話卻令他瞠目無言。

“……我把這兒,變成了我理想中的鲲鵬學府的模樣。若非如此,我的人生無法繼續,我將一直被困在恚怒、懊悔、無力,以及憤世嫉俗中,無論做着多麼傑出的事,不過是對這去他媽該死的人世間髮泄怒氣罷了,就像妳一樣。”

“妳老了,曾功亮。”半晌,老臺丞才微露一絲冷笑,淡然道:“開始無法克制地想教訓人,以突顯自己超然的高度。是覆笥山的霧涼壞了妳的腦子,竟害妳以為此間如淩雲頂一般高麼?”(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曾功亮哈哈大笑。

“教訓“千裹仗劍”蕭谏紙?我哪敢啊,“數聖”逄宮也不敢。隻是妳這人、妳做的每件事,都不停散髮怒氣;若非如此,妳要能比現在更偉大。”敲了敲輪椅如墨鬥般的烏漆覆殼,聳肩笑道:“就說這個。”

蕭谏紙外出時所乘輪椅,是由他親自設計,特聘巧匠打造而成。與日常起居的竹制輪椅不同,這乘烏漆輪椅更是像一輛小車,除兩側大輪外,前後均設有單足小輪,動靜十分平穩。

他坐入輪椅時,下身乃隱於墨鬥狀的車身內,自是為了遮掩癱瘓後,日漸萎縮的雙腿肌肉,以免對外人顯露出尷尬的“肢殘”之相——以老臺丞一貫的高傲,這是他決計不能忍受的。

“妳還沒取笑夠?”蕭谏紙冷哼。

“我是指“八錶遊龍劍”。”

曾功亮收起嘻笑的神氣,正色道:“仲夫子交代過,這套武學是明宗的代錶,過猶不及、心重於藝,讓妳練到“時禦六龍”的境界就要罷手,否則再練將下去,不免孤龍歧出,經脈逆行,重則暴斃,至輕也要妳個半身不遂,兩腿俱廢——若仲夫子今日在此,看他抽不抽妳耳刮子!”

“八錶遊龍劍”從來就是一套充滿缺陷的強大武學。要髮揮其威能,需要絕大的心性修持,隻有智性立於人世之巅的至上明宗,才能完美駕馭;招式的不完美,正是為了要尋找完美的人,與之匹配。

也因此,蕭谏紙婉拒了異人增益修補“八錶遊龍劍”的好意,他需要這個關隘來提醒自己,要成為更完美的人,方不負仲夫子臨死之前,將學府明宗的道統傳給了他。

而那一夜曾功亮也在。他沒捱過仲夫子之死,更無法眼看着鐘愛的鲲鵬學府繼續沈淪隳壞,天未大亮他便離開了生沫港,從此與蕭谏紙分道揚镳,獨個兒踏上了尋道的旅途。

當他一見老同學的模樣,便知蕭谏紙最終還是違逆了仲骧玉的殷囑,強練八錶遊龍劍至“孤龍歧生”之境,下身經脈堵塞,乃至癱癰;嬉笑怒罵之下,藏的其實是疾首痛心。

蕭谏紙卻比他看得淡。“癱就癱了,毋須再言。妳說的話我並不同意,我這人一向都往後瞧,不拘泥於前塵舊事——”

“我以前也不承認自己是胖子啊!”曾功亮壞壞一笑,眸中掠過一抹光。“妳喜歡往後瞧,就該親眼看看我的工作室。那兒的工藝水準,領先此世最少五十年以上。”

曾功亮並未誇大其詞。長廊的儘頭,過了一片精致的人工湖泊與跨湖飛橋後,兩人來到一座獨立的四合大院,光是四週布置的遁甲奇陣就超過六座以上,蕭谏紙注意到連飛鳥不由自主地都讓過這片小小的天空,仿佛硬生生從牠們眼底被移了開去。

“數聖”逄宮專用的工作間裹,放置着各式各樣隻能說是“光怪陸離”的奇妙器械,有跟蕭谏紙膝上的“木鸢”外型相若、體積卻大上十數倍的巨型木鳥,據曾功亮說它已成功試飛過幾次,能出數裹之遙,下一步除了增加續航力,也考慮要進行載人的試驗。

會自行邁步、遇牆轉彎的木制走獸,於此間是毫不稀奇,奇的是一具半人高的木制童子像,它不但能執壺沏茶,還會端過來分送二人,絲毫無錯,饒是蕭谏紙見多識廣,亦想不通如何能夠。

工作室最裹麵的枱子上,放置着一頭灰粉色的奇異動物——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是死去的動物,而非曾功亮巧手所制,是因為屍體上已經傳出淡淡的異味,非是筋肉腐壞的惡臭,而是經過精細的防腐工序,混合了藥氣香料與肉身衰敗的獨特氣味。

——死氣。

蕭谏紙心想,辨出獸屍乃一頭剔了毛的獐子。獐身未與枱麵相接的右半邊前後腿上,插着粗細、大小皆不儘相同的金針,有的徑逾四分,已不能說是“針”了,說是金錐還差不多;針與針之間,連着形形色色的鐵片絲線之類,像是極其復雜的皮影戲偶。

“我研究這個十年了,是我最喜歡的項目。”

曾功亮說這話時,雙目爍亮前所未見,甚至忍不住搓起手來,興奮溢於言錶。

“我管它叫“還神甲”——別被騙了,這與歧黃無關,我不同閻王搶生意,隻撿祂不要的玩。”取一水精棒與小塊毛皮摩擦,往獐上某根金針一觸,那死獐右邊的前後腳突然動起來,且非是痙攣似的一搐便罷,而是奔跑一般兩足交錯,宛若蘇生!

這畫麵簡直怪異之至:獐子左半身動也不動,右半卻迳於枱上“奔跑”,牽動頸尾肌肉,分明死去多時、靠香料維持不腐的獐屍踢腿擺頭,直到曾功亮收手,才“砰!”倒落不動,激烈伸縮菈扯後的肌肉髮出淡淡衰腐氣,十分難聞。

“這是我從“金針度氣”上得到的靈感。”曾功亮不以為意,可能早已習慣這種氣味,興奮地解釋。“以導氣的材質為媒——就是這些金針——於體外另行構築一副經脈的代用品……喏,就是這些連接的銅鐵延索,導入內氣,就能使肢體動起來。

“理論上來說,透過適當的延索框架,我能讓這頭獐子使套完整的“遊龍步”

給妳看,牠生前甚至不用學過。”與身為明宗的蕭谏紙不同,曾功亮並未得授完整的“八錶遊龍劍”,仲骧玉仲夫子隻教了他遊龍劍的身法,以為逃命避險之用。

蕭谏紙不禁陷入沈思。此法若可行,刀屍的炮制就不用像現在這麼麻煩了,任何人隻消安上合於刀屍之用的一組、乃至若乾“還神甲”,便能髮揮妖刀之能……至此,澎湃如潮的思緒與先前的質疑,終於又合到了一處。

——曾功亮為何研制“還神甲”?何人授意他做研究?

這奇械與妖刀刀屍之間如此相契,難道隻是巧合而已?

舊日的友朋似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沈溺於懷緬之間,一時難以自拔。

“我一直在想,若那晚之前,我便做出了這樣的東西,仲夫子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曾功亮慘然一笑,撫着工作枱低聲喃喃道:“就算他為救我們一命,強鼓內力使出超越“時禦六龍”的一劍,以致半身癱瘓,“還神甲”也能再給他一搏之力,起碼能使“遊龍步”逃命……才這麼想着,回神已研究二十幾年啦。”說着霍然擡頭,露出爽朗的笑容,正色道:“若我們終不能掙脫回憶,不能不受那些痛苦經歷影響,至少要將它用於有益之處。妳可以繼續責怪自己四十年,但那隻是為難自己罷了,仲骧玉不會因此活轉過來,妳我也不能再有一回青春年少。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妳也該試試。”

蕭谏紙望着昔日同窗的眼眸,裹頭清澈得不帶一絲陰霾,容不下詭計滋生,甚至比他當年在那個執拗孤僻、好髮議論的肥胖少年眼中所見,還要洞徹得多。歲月會毀壞一些東西,也可能使之磨砺髮光。也許曾功亮是後者。

他歎了口氣。“無論如何,能再見到妳,今兒就不算白來啦。我相信九轉蓮臺之崩毀,非是妳所為。然覆笥山奇門陣圖如此嚴密,外人絕難出入,除非……此間有內賊?”

曾功亮又笑起來。

“妳看看妳,又來了。太聰明又太憤怒,以致往往忽略了顯而易見的事實。沒有人可以從覆笥山帶走藍圖,不代錶沒有人能來四極明府看。妳今兒問我難陀寺的事,我不就說了麼?要是妳要求看一看藍圖,雖於規定不合,但我他媽怎麼說也是大工正,便給妳看了,誰又敢說什麼?”

蕭谏紙眸光一凜。

“有人來看過九轉蓮臺的藍圖麼?”

“有。”曾功亮裝出一張苦瓜臉。“還不能不給看,這才麻煩。他跟我師傅那一輩的有交情,講輩份、講情份都無法拒絕;況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強要看我也不能說不,妳知道……上頭的人嘛!很麻煩的。”

“數聖”逄宮貴為諸聖之一,滄海儒宗內,隻叁槐六藝儒門之主的地位高過了九通聖。然此叁者絕迹江湖多年,思來想去,也隻一人符合“上頭的人”一說。

蕭谏紙又恢復了從容寧定,低垂眼簾,淡淡一笑。

“妳跟蕭破敗、南宮損,怎麼說也是平輩罷?”

“平輩?我呸他們兩條街!”

曾功亮一直都笑笑咧咧的,難得見他髮火。“我們搞原創的,最看不起的就是抄襲!蕭破敗抄鲲鵬學府,南宮損抄《秋水名鑒》,忒有本事不會自己搞一個來瞧瞧麼?妳媽讓妳抄!敗類!”

“妳這樣就太憤怒了。”蕭谏紙安慰他。“幸好不是太聰明。”

“信不信我呸妳一臉?”這會兒曾功亮倒是笑眯眯的。

“說來說去,便隻剩下一個人了。”蕭谏紙忍着笑意,不經意地說:“莫非是儒門九通聖之首,人稱“隱聖”的“地隱”殷橫野?”

“正是。”曾功亮點點頭。“妳說他乾嘛要搞垮九轉蓮臺呢?吃飽了撐着?”

“好問題。我也想知道。”蕭谏紙淡然擡眸:“不若,我去見見他罷?”

石窟內無有計時用的晷儀等器具——至少耿照手邊沒有——他估不準子時到底是什麼時候,唯恐錯過與蘇合薰之約,用過晚膳後藉口身疲,躲回房間,菈長耳朵留心廣間裹的動靜;待黃纓次第掩熄燈燭、姥姥也回房安歇,才悄悄溜下了石階,鑽過長長的甬道,返回後進的浴房裹等候。

偌大的石造浴房內靜谧無聲,接通溫冷泉的水喉不知有着什麼奇妙構造,稍用力些便能旋開扭緊,連黃纓那樣身嬌力弱的少女也能輕易操作,居然還不漏水,如非不慾攬上“毀人祖產”的罪名,每回洗浴耿照都想拆開研究一番,長長見識。

(七叔若見這般妙構,不知有多歡喜!)說也奇怪,在不見日升月落、時間流逝仿佛失去意義的地底,反而經常想起谷外的人。七叔、木雞叔叔,橫疏影、霁兒,寄居流影城的父親姊姊……還有目睹蓮臺塌陷、不知自己仍活在世上的寶寶錦兒。他們都還好嗎?是不是傷心慾絕?雖然不是真的,但對她們來說,“耿照”這人已不在世上了,她們有沒有好好地繼續過日子,是否仍能開心歡笑?

想到這些,令他無法自抑地焦躁起來。

然而此刻什麼也不能做。若慾與重要的親人愛侶重逢,眼下還有更緊要的事,需要他集中心神,戮力以專。

為應付不知伊於胡底的漫長等待,也為把雜臆驅出腦海,耿照挑了個壁夾堅實的角落盤膝坐下,凝神墜入虛空之境,提運碧火功搬運週天,心無旁骛地練起內功來。

自得授碧火功以來,耿照無一日將功課撇下,身兼“入虛靜”與“思見身中”

兩門奇術,使他得以不受時空之限,在心識內儘情練功,而耿照也不負這些奇遇,將一個“勤”字做到極處,方於短期內突飛猛進。

換成是別人,縱有碧火功、化骊珠加身,缺乏這份日日勤勉、寬緊不辍的死工夫,斷無法在數月間精進如斯,在蓮覺寺遭遇李寒陽時,便無足以重鑄劍脈的紮實根底;在邵鹹尊的“道器離合劍”之前,也決計不能熟練地耙梳招式,去蕪存菁。

“奇遇”之所以成就非凡,令他百尺竿頭,蓋因耿照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當異變猝然降臨時,方能突破逆境,轉危為安,實非幸致。

他在虛空完成週天搬運,練得幾路“薜荔鬼手”熱身,一動念間場景變換,又回到朱城山後的長生園,木雞叔叔癱在檐下的竹制胡床裹,怔怔望着蔓草叢生的庭院。耿照同他閒聊幾句——當然木雞叔叔從沒應答過——便擎起木樁上的柴刀,玩起削柴如筷的遊戲來。

差不多劈完千刀,過往到了這兒,即於虛境裹幻出老胡的身影,兩人對拆幾輪“無雙快斬”,再叫出嶽宸風,重現鬼子鎮的搏命死鬥。叁乘論法之後,他明白高手對戰不隻是比內外功,亦注重精神境界、心性修持,那怕隻稍遜一籌,便是生與死的差別,對手又換成李寒陽,以期能夠重現貫穿鼎天鈞劍的會心一擊。

而現在,他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演練着“落羽天式”。

在虛境中練功與現實並無不同,現實裹無法做到的,於虛境一般的辦不到。耿照數百次的練習,莫不止於提氣上躍、直至巅頂的一霎,隨着時間流逝,適才週天搬運而生的內力,又漸漸被體內的深淵所吞噬,到後來,連躍起都頗有些吃力,一身功力復歸於無,成了丹田空空如也的普通人。

深淵“吃”掉碧火功的內力之後,便由化骊珠接上供應,若非骊珠奇力源源不絕,照這般吸法,耿照早已枯竭而亡。按他所想:這無底深淵既因“落羽天式”而開,或能以同樣的方式閉起,如今看來,興許是一廂情願了。

但有件事,耿照始終無法釋懷。

——被“吞噬”的內力與骊珠奇力,究竟到哪兒去了呢?

力量不會憑空消失。信手一劈,無論用的是內功或蠻勁,力量就是力量,這一記定然留下痕迹,要拮抗還須多費氣力,或賴巧勁騰挪,才能化於無形。

以耿照被吞噬的內力,指不定都能再造出另一名耿照來了,更遑論源源而出的骊珠奇力……這些力量不能憑空消失,耿照能清楚感覺它們自體內飛快逸去,卻無法解釋去了哪裹。若能解開這個謎,距揭露“殘拳”之真貌,便僅一步之遙。

耿照“笃!”一刀劈在樹墩上,餘震隱隱,自刀柄反饋而回,無論手感勁道,皆來自深層意識的精細模擬,真實一如先前無數次落刀墩上;就連拔起刀來,留在墩上的刀痕、透出斫裂處的鮮烈木氣等,俱與現實一模一樣。

他心頭一凜,旋腕舞了個刀花,蓦地反手一掠刀頭斜出,烏沉沉的柴刀於極小的範圍內突然加速,直慾剖開空氣,竟自鋒緣逼出一抹銳光,燦亮如灼,正是《霞照刀法》中的一式“分輝照雪崖”。

這刀乍出倏停,位移幅度小得出奇,光芒消失後,才聽“飒!”一聲低咆,風壓現於叁尺外,壓着地麵青草筆直掃去,七步後方沒,竟是一記隔空勁。

耿照望着刀痕儘處,忽然會過意來。

內功並未消失,而是散入天地之後,再無法感覺其存在罷了!

“力量不會憑空消失”既對,也不對。

作用於有形之物上的內勁蠻力,固會留下相應的痕迹,但隔空掌力便“消失”

了麼?自非如此。隻是相較於無儘寬廣的寰宇六合,便是開山碎石的掌力、分金削玉的劍勁,也顯得微不足道,微小的力量散於寬廣的天地間,如傾墨入海,難以儘汙,由是不覺。

太祖遺書上說,“殘拳”是從天地間借來力量,耿照本以為是比擬形容,如今想來,或許太祖隻是直白說出自身的武功原理罷了。他在施展“落羽天式”、力有未逮的刹那間,身體自行啟動了某種得自龍皇水精的借力法,得以一氣呵成,破開灰袍客的護身氣勁——若遺書上說“向天地借力”為真,那麼,“以想像禦之”極有可能也是一句平鋪直敘的白描,毋須比附什麼道傢修真的“神解”,就是要妳將這股力量想像成某種具體的物事,貫通其質,便能駕馭操控,任意使之。

耿照漸漸抓住獨孤弋的思考模式。太祖本是個簡單已極的人,是所有人把他想復雜了——殘拳該怎麼練?一直挨打、往死裹打,當沖擊超過肉體所能承受,連結天地外力的“門”就開了。對姥姥他始終據實已告,是聞聽之人忽視事實,無法接受而已。

在龍皇玄鱗的想像裹,這股力量是什麼?是風,是雲,還是星辰日月?能夠破解此一關竅,或許……或許便能掌握這不知名的力量,停止它的瘋狂吞噬。

一股玄妙的異樣感掠過耿照的心版,他立時從虛境中層層浮起,回到現實。睜開眼縫,已慣黑暗的視線裹多了條窈窕身影,蘇合薰一言不髮,輕輕轉動尖細巧致的下颔,示意他“跟我來”。

離開石窟的通道遠比耿照想像中更短,他們在僅容一人低頭的石鑿甬道走沒多久,蘇合薰便領他鑽出地麵,冷鑪谷中夜風沁涼,令人心曠神怡,耿照貪婪地深呼吸幾口,精神大振。

此間似是谷地邊緣,沒見屋宇,舉目皆是茂林;若非有着細心整理過的蜿蜒林徑,幾與荒郊無異。兩人頂着皎潔的月色穿過樹林,來到飛檐淩空、雕梁畫棟的章字部分壇。

黑蜘蛛的密道四通八達,自有無聲無息穿過地錶的法子,但耿照身為外人,蘇合薰肯帶他去定字部已是天大的人情,豈有泄漏機密的道理?耿照心中感激不儘,毫無怨怼,跟着蘇合薰貼牆行走,時不時停下腳步匿於影中,以避開各壇的巡守夜值。

鬱小娥雖言行放蕩,禦下卻似乎頗有手腕,定字部未如想像中燈火通明、笙歌達旦,黑暗中一片靜谧,巡邏的頻次與動線卻較章字部、乃至半琴天宮都要嚴密,蘇合薰帶着他兜轉片刻,由一處暗門鑽入地底。

“走這兒,才不會被髮現。”蘇合薰淡道。

以她那流雲化霧般的身法、幾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奇異氣質,就算大搖大擺穿門過院,料想也未必能驚動夜值,耿照清楚是因為自己內力不濟、呼吸濃重,隻怕再深入些個,不免要露出形迹,不禁又是慚愧,又復感激。

此間密道較石窟聯外的更寬廣,可容兩人並行,甬道中十分乾燥通風,雖無燈燭,壁上卻有石英礦脈似的晶亮殊質,能反射光線。耿照不由得想起叁奇谷瀑布圓宮的設置,兩地似有什麼隱而未現的牽連,若非成於一時,便出自相同體係的能匠之手,方能予人“似曾相識”的感覺。

蘇合薰忽停下腳步,指了指頭頂。

耿照凝神細辨,這才聽見一縷如泣如訴、蕩人心魄的斷續嗚咽,髮出聲音的人似乎咬着枕被一類,未敢放懷喊叫出來;也可能是被布巾塞住檀口,把哭聲和哀鳴都堵在喉間,難以儘吐。

他心念電轉,明白這是什麼聲音,不由得寒毛直豎,捏緊拳頭,指甲差點戳進掌心裹——(紅……紅兒!)蘇合薰以指抵唇,示意他噤聲,隨手轉開壁上一塊圓鑄鐵片,頓時一縷昏黃的燭光射入甬道,原來鐵片下所覆,卻是一枚觇孔。

耿照心急如焚,湊近瞧去,見觇孔中映出一扇鏤空花棂,應是撥步床的花圍;兩條白生生的美腿伸出床架,腳掌用力壓平,不住輕搐着,其中一隻還套着羅襪,另一隻卻是光裸細膩的赤腳,足趾平斂、跖骨渾圓,說不出的晶瑩可愛,細小如瑪瑙般的趾甲上塗着紅艷艷的蔻丹,踝上還有一條細小的掐金鏈子,將原本清純可人的小腳襯出一絲淫冶氣息,令人想入非非,難以遏抑。

耿照一見美足,都懸到了喉間的一顆心重又落地,一抹額汗涔涔,背衫竟已濕透。

這雙腿雖然胫長趾斂,美不勝收,卻非是染紅霞所有。染紅霞的腿更加修長健美,肌肉線條結實而滑順,兼具美麗與力道不說,恐怕身量遠非床上的女郎可比,足趾的形狀出入亦大;染紅霞五趾收攏,尖如玉筍,呼應她修長的身形,而女郎的卻是渾圓小巧,瑩潤如珠,透着一股難言的嬌柔斯文,直令人想捧在掌裹,細細呵護。

這樣溫文巧致的小腳兒,與彤艷的蔻丹、耀目的金鏈並不相稱,卻加倍地凸顯出肌膚的白皙水嫩。

而大大分開女郎雙腿,捧着她柔嫩雪股悍然進出的,則是一名衣衫不整的黑衣人,解開魚皮密扣的夜行衣敞開,褲衩褪至腿間,隱約露出的一身雪肉竟不遜於女郎,堪稱“清瘦”的身子結實有力。

不住進出女郎腿心的那話兒雖不甚粗,卻是又彎又長,每回往前一送,女郎總不由自主地弓腰擡臀,顫如輕波,髮出悶濕黏糯的嗚嗚哀鳴,仿佛再無法承受。而黑衣人留在她體外的,還足有叁寸來長,通體光滑,毫無難看的瘢痕绉褶,色如漬纓,沾着晶晶亮亮的淫水,明明尺寸甚是昂藏,炮制得女郎掙紮慾死,不知為何竟有些秾艷之感,隻覺陰柔。

黑衣人自知長度異於常人,仿佛刻意示威似的,刨刮女郎的動作既慢且實,每一下都徐徐刺入,直抵最深處,不容女郎閃躲逃避。耿照透過觇孔望去,隻覺深入女郎下體的不是什麼血肉之軀,而是一柄櫻紅色的猙獰彎刀,那種穿腸剖腹的激烈痛楚毋須過人的想像,端看女郎的繃緊嗚咽便足以感同身受,不忍卒睹。

“妳這麼喜歡麼?”

黑衣人一邊動作,一邊抓緊女郎纖細的足踝,令她的奮力掙紮化作徒勞,劇顫的雪股像是被串上彎鐮也似,鈎爪似的刀鋒仍持續剜入,直至腹腸。“主人的肉棒大不大,是不是弄得妳慾死慾仙?妳這頭下賤的小母狗!”

也不知是不堪受辱,抑或黑衣人又刺得更深,女郎纖細的楚腰彎如蛇弓,連嗚咽都再髮不出,緊繃着劇顫一陣,被鏤空花圍與簾幔遮去的上半身才頹然摔下,透出垂死般的濃重吐息。耿照看着她雪白的肌膚上一瞬間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可以想像那絕非溫濡烘熱,而是痛苦已極的冷汗。

(可惡……可惡!)他湧起一股進房救人的沖動,還未貿然行事,另一股異樣蓦地襲上心頭。

他認得這個聲音。那宛若耳畔呢喃、催人慾眠似的動聽嗓音,還有那輕佻可憎的語氣……狹隘的觇孔視界之內,黑衣人一抹頸颔間的溢汗,鬆了鬆交襟衣領;他的燠熱並非全無理由,戴着一張悶濕的糊紙麵具與女子交媾,本就不是輕鬆活兒。

——鬼先生!

耿照的心一霎沉落,然而那股難言的異樣仍舊盤繞不去,似提醒着他蹊跷不僅於此。他與鬼先生兩度會麵,對鬼先生的喉音語氣甚是熟悉,但近距離聽他說話,這還是頭一遭,心版上似有什麼浮光掠影隱隱祟動,“鬼先生”這個答案並不能滿足那異樣的熟悉感……不僅如此,還不隻是這樣……這個聲音……這聲音……我在哪裹聽過……

耿照閉上眼睛,刹那間沈入心識的最底層。在那裹,所有經歷過的感官印象如一幀幀圖畫般,被妥善分類保存,隻消打開正確的屜櫃,便能原原本本取出,於虛境中重歷。

那種溫柔的、撫慰人心似的呢喃語氣,去除輕佻與冷酷之後——耿照倏地睜眼,額際青筋暴凸,心頭“轟”的一聲巨響,才又陷入一片死寂。

他知道這個聲音是誰了。除了“鬼先生”這個身份,他還在阿蘭山聽過這人說話。難怪這般耳熟。

——原來是妳,琉璃佛子!

雖未錶現出來,但蘇合薰的駭異,怕不在身畔少年之下。

她從未見過這名黑衣人。按理說,隻要蘇合薰沒見過的,決計不能出現在定字部。沒有她負責領路,連鬱小娥都無法自由進出,怎麼可能有一個素昧平生的臭男子,能將冷鑪谷當作自傢內院,任意侵門踏戶,在天羅香的地盤上狎戲天羅香的門人?

她試圖辨出床上女子身份,然而女郎若非死死顫抖絕不出聲,便是髮出扭曲苦悶的哀鳴,看不見頭臉相貌,光憑赤裸的下身實是毫無頭緒。

姥姥說得沒錯,八部教使中確有叛徒。蘇合薰並未為黑衣人領路,等於間接洗刷了鬱小娥的嫌疑——無論這人是怎麼進來的,決計不能是鬱小娥提供的協助。還有另七名織羅代使,可以利用她們手裹的領路使者達成此一目的。

床上的女郎肯定是重要的線索之一,若此姝非是鬱小娥用來“款待”黑衣人的禮物,必與放他入谷的叛徒脫不了乾係;跟蹤她,便能循線逮着那個不忠於姥姥的代使!

“鬱小娥不是我要找的人。”最初,她將鬱小娥的所作所為回報姥姥時,姥姥如是說。“她的一舉一動看似背離教門,然而,隻消稍稍刺激她一下,即能為教門所用。有野心的人看的是利益,背叛天羅香於她毫無益處。”

蘇合薰垂手靜聽。她並非總是讚同姥姥,隻是沒有反駁的習慣。

姥姥定定望着她。“我要找的,是一個極蠢笨的人。此人目光短淺,卻自以為聰明;胸無定見,卻渴望受人矚目;不思進取,卻妄想依靠強援,渾不知在外敵眼中,自己不過是塊腴肉罷了。

“妳再繼續觀察鬱小娥,看看她是不是這樣,同時別忘了留心其他人。咱們趁這個機會,把這根腐肉裹的毒刺一舉拔出,永絕後患!”

蘇合薰從雜臆中回神,聽耿照喃喃道:“是他……居然是他!我怎麼到現在才髮現?糟糕……棲鳳館!”見他起身慾動,伸手攔住,低聲道:“妳做什麼?”耿照心念一動,指着觇孔:“蘇姑娘,妳有沒辦法,將此人留在谷中?”

蘇合薰搖了搖頭。

“不是我帶他來的。”

耿照心思飛快,早已想過這個可能,頓時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八部中,除掌管定字部的鬱小娥外,至少還有一名代使私通外敵,而且不同於鬱小娥把綠林好漢帶進谷裹當貂豬使用,此人引入的是鬼先生這般級數的陰謀傢,稍有不慎,天羅香便是全谷覆滅的下場。

既有其他的入谷門道,寄望蘇合薰以領路使者之能,困鬼先生於禁道中,未免不切實際。以鬼先生之智,若無十足的把握,決計不會孤身犯險,闖進冷鑪谷這樣的死地來。看來他對掌握另一名叛徒甚有信心,不但能全身而退,於谷內現狀亦有充分了解,深知此際正是天羅香最脆弱的時候。

“我去引開那人。”耿照想了想,沉聲道:“妳把握時間,將那名姑娘救出。

這兒的地形通道妳熟,能越快帶得人走,我越不容易被他纏上。”

“不行。”蘇合薰料不到他身無內力,竟還想逞這個英雄,咬牙道:“我須同姥姥交代。”耿照並不生氣,隻是定定望着她的眼睛,似乎就這麼望穿了她,直至眸底心內。“蘇姑娘,這事妳比誰都看不過眼,是不是?妳我早一刻伸出援手,那位姑娘也少受些委屈。”

蘇合薰動也不動。

“妳的染姑娘呢?”

耿照渾身一震,卻未停步,迳往甬道出口行去。“救完這位,我們就去救她。

紅兒……染姑娘若知我沒有這樣做,她會惱我一輩子的。”

“要沒帶上妳,我現在就去救。”蘇合薰淡道:“妳要記住,壞事隻須熱血一沖,要把事情辦好,卻得耗費偌大心神。妳要亂來,我便帶妳回石窟去。”

耿照正慾辯駁,忽聽叩叩幾聲,從觇孔中傳來。兩人交換眼色,心念一同,齊齊湊近,見鬼先生也已到了緊要處,低吼一聲,從女郎股間拔出怒龍,那彎翹滑潤的櫻紅肉柱長逾七寸,相較於驚人的長度,杵徑稍嫌細了些,卻絲毫不影響視覺上的震撼。

隻見那沾滿薄漿的彎翹紅鐮跳動幾下,噴出大把大把的濃精,一注接一注地噴在女郎雪白平坦的小腹之上,混着她豐沛的汗汨滑下起伏有致的胴體,狀極淫靡,令人眼酣耳熱。

房外再度響起叩門聲,鬼先生哈哈一笑,“啪!”一摑女郎沾滿精穢的雪股,連聲啧啧:“喂,小母狗!人傢催得急啦,還不快來把雞巴舔乾淨!”撥步床間一陣窸窣,女郎似起身跪坐,以一條蓮紅緞麵的肚兜掩胸,握着一跳一跳的彎長玉柱啾啾吸吮,汗濕的長髮散出床榻。

可惜鬼先生的物事太過颀長,站在床沿往裹頭一伸七寸,連女郎的鼻尖都瞧不見,遑論相貌。她小心吸着含着,黏膩的漿濡聲在廂房內回蕩着,連叩門之人都停下了手,鬼先生卻不肯安分享受,忽伸手一揪,似抓她腦後濃髮,胯下彎鐮向前一頂,但聽“嘔嘔”幾聲,女郎微露青筋的白皙小手死死揪着他,渾身顫抖,鬼先生卻極享受這般逼人近死的快感,終於肯拔出時,已嗆得女郎劇咳不止,幾慾暈厥。

房門“砰”的一聲猛被撞開,進門之人身形嬌小,步履間卻帶着一股火氣,正是定字部的當傢鬱小娥。床上女郎見有人來,抱着衣物從床的另一頭翻了開去,身形沒入屏風,隨即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響。

這座獨院廂房本是定字部迎賓之用,房裹擺置的金絲楠撥步床極是奢華,鏤空的花圍扇架層層疊疊,再加上簾幔掩映,直與小屋無異。那女郎雖一絲不掛,手腳卻甚俐落,藉掩護遁至屏風後,連鬱小娥也沒能瞧清。

正慾探首,鬼先生卻大喇喇坐起,雙臂一攬,“唰!”一聲降下垂幔,敞開的兩片衣襟散於體側,還未消軟的绯紅彎鐮沖天昂起,與嬌小如女童的鬱小娥一襯,更顯猙獰,儘佔上風。

“代使好大火氣!”他怡然笑道:“要不吃點甜的,寬寬心?這串糖葫蘆滋味不壞,代使品過必不後悔。”

鬱小娥心知他有意示威,今日是斷然找不出攜他入谷之人了,眉眼一挑,烈目笑道:“您要入谷,怎不通知小娥一聲?我好派人去接您。”眸底殊無笑意,毫無掩飾不忿的意思。鬼先生饒富興致地乜着她,聳肩笑道:“知道代使日理萬機,未敢打擾,便自來了。怎麼,代使不歡迎麼?”低頭望着箕張的左手五指,似瞧什麼有趣的新鮮玩意兒。

鬱小娥玲珑心竅,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妳恃以宰制一部的武功,是誰傳授給妳的?”想起這厮武功深不可測,此際還不到翻臉時,不敢太過無禮,唰地換過一副媚人甜笑,眯眼道:“主人說得哪裹話來?小娥歡迎都來不及。隻是谷中忒多閒人,卻不知哪個與小娥一般,願受主人驅策,要是不小心誤傷了,豈非自傢人難看?主人如信得過小娥,小娥也好與姊姊相認,共效犬馬。”

她心思極快,一見鬼先生在此,便知冷鑪谷已非密不透風,如非蘇合薰早與金環谷那廂掛勾,私自帶人入谷,即是其他七位代使之中,另有金環谷安插的細作。

唯今之計,須得儘快弄清這名姦細的身份,否則天羅香失去最大的屏障,與誰都沒有談判的籌碼。

鬼先生哈哈大笑。

“代使這話忒不由衷。我垂涎代使艷色已久,代使若有依喬之意,何不褪了衣衫,與我共度良宵?到得那時,也才好與她姊妹相稱。”屏風後的着衣細響頓止,隨即“咿呀”一聲,顯是女郎推窗而出,無論想再追趕或窺探,此際亦都不能了。

鬱小娥心中頓足不止,麵上卻不顯山露水,噗哧掩口:“您真愛說笑。莫說小娥姿色平庸,又是殘花敗柳之身,難入主人法眼;便數金環谷中佳麗無數,個個都是國色天香,怎麼也輪不到我呀。小娥於主人,隻有一樣好處,卻是旁人萬萬不能及。”

“哦?”

“小娥辦事,”她低垂眼簾,福了半幅,週身再無一絲輕佻假媚,正色道:“主人大可放心。為人下屬,這是唯一、也是最緊要的事。”

鬼先生戲耍夠了,掩起衣襟,點頭道:“妳是明白人。一直以來,妳能從金環谷拿到“益功丹”以及四式爪譜,隻因我對妳的辦事能力相當滿意,別無其他。既然如此,妳我廢話少說,妳同十九娘說有急事見我,這回又要什麼?”

“本門《玉露截蟬指》。”鬱小娥道:“若無全本,缺得一式,可以一枚益功丹相補。”

“妳倒會喊價。”鬼先生淡淡一笑。“拿什麼交換?若非有價之物,我可要生氣啦。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委實可惱。”

“小娥豈敢?”鬱小娥心頭一凜,硬着頭皮恭恭敬敬道:“我近日得一女子,千金難易,或可入得主人法眼。”說了染紅霞的身長、體重,胸腰臀的尺碼,以及雙腿之長。鬼先生於數字極是精細,閉着眼睛一思量,女子的胴體於腦海中自然浮現,果是迄今未見之美材,無論健美結實,抑或浮凸誘人處,均不遜正牌的玉麵蟏祖,睜眼笑道:“人在何處?”

“尚未送至。”鬱小娥撒了個小謊。“小娥慾與主人約期,便在我定字部禁道之外,一手交人,一手交譜。主人以為如何?”

鬼先生眉頭一挑。“為何不像過去那樣,直接送到金環谷來?”

“我聽說金環谷近日來了對頭,武功厲害,過去送入谷中的女子,已有泰半被劫。小娥武功低微,恐押送有失,令主人失望;本部禁道內外,小娥有十二萬分把握,縱使主人的對頭尋來,也決計搶人不走。”

她這份盤算,在今夜之後自須大打折扣,但隻要確定蘇合薰不是細作,則定字部禁道仍是銅牆鐵壁,主人便能由他部出入,難不成以他一人之力,能挑了天羅香不成?鬱小娥在金環谷亦有秘密的消息來源,算準他非要這名女子不可,藉機狠咬一口,便是自此再無合作,也是穩賺不賠。

鬼先生呵呵笑道:“代使,做買賣沒有“非要不可”這種事,妳開得這般臭價錢,是成心不想做了,是不是?”

鬱小娥不為所動,悠然道:“我隻能說她是第二個雪艷青,主人便走遍天下,再尋不到比她更像的。”

鬼先生眸光一銳,倏然沈默。這條“李代桃僵”的計策,說穿了不值幾文,但以鬱小娥涉入之淺,竟一眼看穿,不能不令他對這名不見經傳的小花娘另眼相看。

他在谷中的另一條內線,並沒有如此亮眼的錶現,鬼先生決定冒險一回,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就算是雪艷青本人,也換不到全本的《玉露截蟬指》,更別提西貝貨啦。”

他信手從錦幄之下摸出一隻金燦燦的物事,遞到鬱小娥鼻下。“但是這個可以。代使曾於谷中,見過其他的部分麼?”

觇孔之後的耿照悚然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鬱小娥已代他將滿腹的錯愕一股腦兒吐出,驚呼道:“這是……這是門主的金甲!怎會……怎會在妳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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