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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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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荒冢妖刀 第一章 寄魂妖刀,四大劍門
第二章 殘兵之殇,風雨斷腸
第叁章 萬劫不復,禍起青苎
第四章 不堪聞劍,幽凝赤眼
第二卷 紅螺染楓 第五章 劍罡通天,地母神箭
第六章 雖死猶生,烽火絕境
第七章 紅螺之內,牽腸之絲
第八章 通幽曲徑,正邪一宗
第九章 英雄夢醒,奪舍龍息
第十章 狂歌策馬,十歩一殺
第叁卷 暗香疏影 第十一章 虎風煙舉,疏影橫塘
第十二章 暗香浮動,無雙將門
第十叁章 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第十四章 烹割有道,響屧淩波
第十五章 東海一傻,刀舞八荒
第四卷 天裂蛛綱 第十六章 踰子之牆,明棧秋霜
第十七章 蛛綱天裂,刀中稱皇
第十八章 北關七日,國破傢亡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第二十章 漱雲朱蜜,紫蝶采香
第五卷 青鋒赤煉 第二十一章 流霞春戲,禍起青衣
第二十二章 小雪初晴,紅顔心機
第二十叁章 恍惚夢覺,昨夕今夕
第二十四章 劍出正氣,鹭立寒汀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軌天行
第六卷 五色帝牙 第二十六章 險關易渡,悉斷紅塵
第二十七章 環刀夜煉,鑄月補天
第二十八章 蛇虺當道,落羽分霄
第二十九章 過山黃貉,牽機赤血
第叁十章 背水一戰,深溪同途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叁十一章 天羅寶典,五艷妍心
第叁十二章 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第叁十叁章 佛入東海,阿頂山門
第叁十四章 十方轉經,越浦鳳儀
第叁十五章 合鼎同火,授胎截氣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叁十六章 烏衣暗行,別開蹊徑
第叁十七章 娑婆叁千,子夜邪眼
第叁十八章 既成心魔,蛇穴曝蹤
第叁十九章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第四十章 鬼手薜荔,集惡叁冥
第九卷 淩雲叁才 第四一章 思見身中,照蜮冥途
第四二章 神令役鬼,投名血書
第四叁章 此間少年,叁才一晤
第四四章 迷蹤梵宇,天降佛圖
第四五章 蓬門有盜,花徑人無
第十卷 赤血神針 第四六章 雪股采心,截蟬玉露
第四七章 青娥結草,寶刀神術
第四八章 見景而悟,相忘江湖
第四九章 斷鶴續凫,天涎雷鼓
第五十章 一水之恩,棗花幾度
第十一卷 億劫冥錶 第五一章 殘針刺血,花庭玉樹
第五二章 誰曰五絕,莊筌暗入
第五叁章 鵲巢鸠據,虛室開椟
第五四章 凝眸往恨,紅索嬌雛
第五五章 藍田種玉,還君明珠
第十二卷 東海一鎮 第五六章 勢崩太華,劍如青燈
第五七章 用無所用,虎嗣龍承
第五八章 雲屏雨幕,玉壑箫聲
第五九章 五蛇為輔,不令而行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長亭
第十叁卷 拔嶽斬風 第六一章 夜戰叁方,虛危之杖
第六二章 偷梁換柱,血湧流觞
第六叁章 玄囂八陣,伊夢黃粱
第六四章 虎爪催心,春盈喜幛
第六五章 他生緣會,何與阮郎
第十四卷 八葉使者 第六六章 石髓有尚,青鳥伏形
第六七章 法眼由心,饋君殊禮
第六八章 火融冰消,玉節何守
第六九章 天佛降世,兆現玄鱗
第七十章 鞭長莫及,避坑落井
第十五卷 惡貫滿盈 第七一章 叁屍化旡,虛境斷腸
第七二章 長街血戰,玉可救亡
第七叁章 天姿惡劍,盈貫罪商
第七四章 世間至惡,青梅繞床
第七五章 蟲豸偷香,一生所望
第十六卷 血河妖燹 第七六章 聖愚不肖,魚爛而亡
第七七章 宜在上位,提借鋒芒
第七八章 為誰減枝,剎那空華
第七九章 風停柳岸,映日朱陽
第八十章 火元之精,化修羅場
第十七卷 七玄大會 第八一章 夜麝蹄香,燕驚風雨
第八二章 獸伏而出,蛇蠍心計
第八叁章 靈劍穿心,腹生火齊
第八四章 蒼天慾賜,衡門幸子
第八五章 品幽合卺,誰曰可殺
第十八卷 桑木之陰 第八六章 孰為牙爪,孰為骨梁
第八七章 於征不信,自入罟網
第八八章 至誠無礙,心若鏡臺
第八九章 幽深金帳,嘯月青狼
第九十章 刀似蠶覆,喚子如殇
第十九卷 恩信仇雠 第九一章 投瓜報琚,人鬼殊異
第九二章 君何有私,正邪皆懼
第九叁章 淚映紅妝,憐月照影
第九四章 故國應在,蟾魄依稀
第九五章 蒲輪瞽宗,隔世違命
第二十卷 世間至邪 第九六章 驅民為劍,刀血翼揚
第九七章 綠柳迷陣,櫻庭分香
第九八章 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第九九章 世無所制,聖佛遺愓
第一百章 離緣而聚,凝瓊霜華
第二十一卷 琉璃佛子 第百零一章 劍與君同,以心傳心
第百零二章 翼爪劫餘,饋子千金
第百零叁章 本我無相,佛映琉璃
第百零四章 千夫所視,刃淬鋒極
第百零五章 顛鸾錦榻,如不勝衣
第二十二卷 叁乘論法 第百零六章 天仗風雷,八寒陰獄
第百零七章 義無反顧,其逾千鈞
第百零八章 凝功鎖脈,蟻聚蝸爭
第百零九章 壇宇論戰,慈悲喜舍
第百一十章 奔雷殒日,明鏡高懸
第二十叁卷 造極之戰 第百十一章 飛鸢下水,當者無畏
第百十二章 鼎天劍脈,伐毛洗髓
第百十叁章 難陀現首,代戰者誰
第百十四章 九訣叁易,起手無回
第百十五章 皇律清夷,鳥散魚潰
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六章 天工昭邈,破魂血劍
第百十七章 千裹秋毫,洿池罟現
第百十八章 自反而縮,驚才絕艷
第百十九章 永言俱實,微塵洞見
第百二十章 秋葉幾回,凝愁片片
第百叁十章 子夜飛遁,鴻鹄鳴高
第二十七卷 換巢鸾鳳 第百卅一章 翻羽難去,丹心作灰
第百卅二章 停舟何羨,珠圓玉瑰
第百卅叁章 往而不害,遠引臨非
第百卅四章 說時依舊,故土黃壞
第百卅五章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第二十八卷 我武維揚 第百卅六章 殘拳敗劍,寰宇無雙
第百卅七章 血雲鋒起,其戰玄黃
第百卅八章 偷龍轉鳳,冷鑪紅釭
第百卅九章 群姝無首,豈子獨傷
第百四十章 橘下相逢,江湖夢惘
第二十九卷 前塵如夢 第百四一章 李生桃傍,擒寇擒王
第百四二章 胡取禾兮,問盜以贓
第百四叁章 君如不歸,蒼生何望
第百四四章 驚燕回翔,流沔移光
第百四五章 返魂再世,其魇煌煌
第叁十卷 四極明府 第百四六章 蒺藜長據,如見斯容
第百四七章 重波勿返,千年一夢
第百四八章 舊遊安在,霧雨凝峰
第百四九章 傾墨入海,歧生孤龍
第百五十章 瀰恨洗冤,孰輕孰重
第叁十一卷 冷爐開道 第百五一章 一命待賈,此身難容
第百五二章 其氣週流,香卷雲收
第百五叁章 毫釐之差,滿盤儘墨
第百五四章 新雪含垢,倏忽魇成
第百五五章 灰翳蔽日,矯矢騰空
第叁十二卷 枯澤血蛁 第百五六章 籠鳥掩借,伽藍喙底
第百五七章 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第百五八章 獸見皆走,絲蘿何寄
第百五九章 誰應念我,付君完璧
第百六十章 落紅紛紛,更化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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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作者:默默猴
第百五八章 獸見皆走,絲蘿何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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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當林采茵提着貯盛食水湯藥的荩箧、獨個兒來到“望天葬”,見耿照與蘇合熏好端端坐在鳥籠中央時,嚇得竹箧都翻了,一跤坐倒,“妳”了個半天,始終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這與她徹夜苦思,好不容易編出來的腳本有天地雲泥之別。她屏退左右,本想成為頭一個髮現“兩名重犯不知何時不見了”的目證,借以撇清嫌疑,誰知這倆墜入霧底的傢夥竟又回到籠裹,底部變成兩扇大活門的鳥籠也恢復原狀,直如白日見鬼,突然深悔沒帶四名……不!是帶八名婢僕前來。蘇合熏直將她嚇夠了,才好整以暇地開口。

“以後每日送膳,須備足兩人叁餐的份量,熟牛肉至少兩斤,兩隻熟雞蛋,飲水須充分供應!”口吻雖是一貫的清淡冷漠,內容卻滔滔不絕,竟是在點菜。林采茵半晌才回神,顫道:“妳……妳究竟是人……還是鬼?”蘇合熏睨着她,帶着難以言喻的悲憫。

“……是鬼的話,我會讓妳準備素果。記好了?要不我再說一遍?”一副無法信任她的智商的模樣。林采茵的腦袋還未恢復運轉,遭受蔑視的防禦本能倒先清醒了過來,霍然起身,一指籠中清冷的美女:“做妳的清秋大夢!蘇合熏,我不知妳玩得什麼把戲,要吃肉喝水,妳等下輩子罷!我正愁上哪兒去找妳們!”忽然閉口,雙目圓瞠,似想到了什麼,一時無語。

蘇合熏可憐似的俯視她:“方才說的,是頭一個條件,用來交換我們待在這兒,“哪兒”都不去。”林采茵陡地爆出誇張的尖銳笑聲,橫眉豎目,惡狠狠道:“笑……笑話!我今兒便向主人禀報,將妳倆打入地牢!我雖不知妳是如何辦到,要想再逃一次,門都沒有!真是豈有此理!”“……妳要怎生說?”蘇合熏並腿斜坐,腰背直挺,修長的上身曲線玲珑浮凸,雖端坐如儀,錶情卻像歪首托腮似的,透着難以言喻的無奈和無聊。林采茵被這模樣深深刺傷,身子忍不住顫抖了起來。蘇合熏恍若未覺,自顧自道:“是妳不小心將我們放走了,才知這“望天葬”不安全?是妳告訴他,這是全冷爐谷最安全的監禁處,飛鳥難越。待我倆消失,他要不要追究妳的責任?”這話戳中林采茵心底最深的恐懼。“望天葬”黑蜘蛛無法接近,未曾向主人言及,連輸誠投降的鬱小娥也絕口不提,她逮着機會參了鬱小娥一本,暗示主人那一意鑽營的小賤貨大有問題。主人雖不置可否,卻將蘇耿囚於望天葬,算是采納了建言。

萬一兩人無聲無息消失,過錯就必須由她一人來承擔,既非黑蜘蛛,更不是鬱小娥那賤婢,隻有她……這種荒謬的事,怎麼能讓它髮生!“若妳答應條件,”彷佛聽見她心中悲嘯,蘇合熏平靜道:“我們便乖乖待在籠裹。反正,他什麼地方也去不了,是不是?”林采茵一瞥趴臥在她身後的那團烏影動也不動,暗忖:“這……她若隻想吃點好的,倒也容易打髮。”一邊轉着心思,要如何唆使主人,將蘇合熏賞給那票金環谷的魯漢子當玩物算了,永絕後患,反正留下那殘廢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她心裹有了盤算,換過一副溫柔神氣,清了清嗓子,試圖扳回顔麵:“吃喝容易。妳還有什麼要求?”她悄悄將“條件”改成了“要求”,彷佛能將對方踩低幾階。不料蘇合熏還真蹙眉想了會兒,才搖頭道:“暫時沒有。不定妳下回再來,我便想到啦。”直到林采茵氣鼓鼓地走了,耿照才爬起身來,哈哈大笑。“妳再多說兩句,我怕她氣得跳崖,咱們的熟牛肉就飛啦。看不出妳也會欺負人。”蘇合熏蹙眉道:“我哪有欺負她?她自來就這樣。”想了一想,果然林采茵的模樣是挺可憐,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彎弧,乍現倏隱,似是生生忍住了笑意。

要不多時,四名披着防風兜氅的僕役又提着食盒,聯袂走出山洞。操作鐵籠靠岸,隻須一人扭動轉輪即可,菈牽籠底的鐵鏈不過是輔助而已,可有可無;須得四人齊來,多半還是防範蘇合熏猶有餘力,暴起傷人,乘機脫出牢籠。

四名僕婦全是生麵孔,無一與昨日重復,看來是林采茵刻意為之。約莫在她心裹,采取與蘇合熏所言全然相左的行動,或能稍稍抗衡麵對她的挫折。耿照不免在心中暗歎:腦筋不好果然非是最要命的,心胸偏狹才是。

僕婦們利落送入食水,替裝死的耿照換藥包紮妥適,未敢多說半句閒,快步離開斷崖。蘇合熏揭開盒蓋,熱騰騰的水煮牛肉香氣撲鼻,耿照腹中饞蟲作怪,幾乎枵鳴起來,卻仍趴着不動。蘇合熏歎道:“妳忒小看我的食量,不給點顔色瞧瞧,看來是不行的了。”耿照更不稍動,嘴唇微歙:“……洞中還有一人。”蘇合熏警醒起來,低聲蹙眉:“忒遠妳都能聽見?”耿照自不能答,卻聽她慢條斯理撕下一小绺肉條,朱唇微啟,細嚼慢咽,歎道:“天啊,怎能這麼好吃?”耿照心想:“這點林采茵是對的。這丫頭隻有外錶老實,心思壞透了,逮到機會便要作弄人。”最初對她的印象卻遠不是這樣,隻記得她拳頭厲害,無不相準要害,招招往死裹打。不知何時起,蘇合熏也會在他麵前開玩笑了,就是這般慧黠靈動,姥姥才會讓她臥底罷?

耿照忽然意―:一直以來他印象裹的“蘇合熏”,或許是經歷過地底生活的壓抑變造,才成了如今之麵貌。對林采茵這樣同她一起長大的人來說,說不定蘇合熏也曾經是個聒噪愛笑、喜歡和同侪嬉鬧的女孩。(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正轉着心思,蓦聽一陣腳步細碎,洞中果然奔出一名同樣披着兜帽大氅的嬌小人影,跫音甚是熟稔,即使身處濃重的硫磺霧上,仍嗅得風裹透着一縷溫熱乳甜。

那是他十分熟悉的少女懷香。“阿纓!”他單臂撐起,喜動顔色:“還好妳平安無事……真是太好啦。”來者正是逃過一劫的小黃纓。

冷爐谷被攻破之際,她自北山石窟脫身,趁亂混入婢僕中,連日來在天宮裹外打下手,早聽說耿照的遭遇,此際親眼得見,淚水不住在眼眶打轉,提醒自己須得堅強才能救他,咬唇不讓淚水滑落,忍着哽咽道:“妳……妳等着,我馬上救妳出來!這處機關……我也打聽清楚啦!”伸手去扭柱上轉輪。

耿照不禁有些佩服:“阿纓果然能乾,非但躲過敵人抓捕,連這機關也教她摸得通透。”連忙喚止,再叁撫慰。

“妳們既能離開,怎……怎地卻不肯出來?”黃纓聽得將信將疑,見蘇合熏雖形容憔悴,衣髮狼藉,然而腰細肩削、雪頸纖長,瓜子臉蛋白皙秀麗,確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小小的圓臉倏地沉落;隻心疼他身受重傷,不忍相責,打量蘇合熏的眼光頓時犀利起來,自無一絲善意。

耿照未察少女心思,耐心解釋:“敵人與黑蜘蛛連成一氣,谷內更無一處安全的地方,無論逃到哪裹,一旦黑蜘蛛出手,還不是得乖乖回來?不如養精蓄銳,別作徐圖。”黃纓下巴一昂:“她也是黑蜘蛛,怎知不是暗通款曲,伺機害妳?我先將妳放了,要往哪裹躲去,咱們慢慢再想。”耿照搖頭:“阿纓,我雙腳能行走站立,全賴這位蘇姑娘搭救。她要害我,隻消扔着不理,我每日都能死上幾回,也捱不到今日與妳相見。”黃纓“啊”的一聲,驚喜交加:“妳……妳的腿好了?”她聽僕婦之間"流傳,說典衛大人被打折龍骨,成了半身不遂的廢人,隻道無知蠢婦唯恐天下不亂,故意加油添醋,白豬都能說成黑狗,並不肯信,暗暗將長舌婦姓字全記在心版上,哪天逮着機會,定要讓她們後悔曾經咒過耿照!

至見他淒慘的模樣,才知那些爛嚼舌根的怕還說得輕了,一顆心沉到谷底,沒敢再抱希望,一徑安慰自己:人活着、能吃飯說話,已很好啦,腿有些不方便,又有什麼……陡地鼻酸起來,思緒登時無以為繼。

耿照唯恐她不信,支起膝蓋,半蹲半跪,雖隻單臂可恃,動作卻甚是利落,半點兒不像被打得半死、隻剩一口氣的模樣。“可活繃亂跳啦,妳莫髮愁,沒事。”黃纓喜不自勝,定了定神,不再拿斜眼瞟蘇合熏,而是轉身直麵,向她點頭致意。

“多謝妳了,蘇姑娘。他的腿……”聲音忽地一咽,便未再說,紅着眼眶展顔一笑,瞇眼道:“我一個鄉下姑娘,不明事理,適才言語得罪之處,蘇姑娘別同我計較。

多謝妳救了他。”說得意誠,連蘇合熏都無法故作冷漠,微微颔首,淡然說道:“換作妳,也會這麼做的。”黃纓望着她,忽有些明白過來,抹了抹眼角麵頰,皺着微紅的小巧鼻尖猛吸幾下,飛快打理了泣容,瞇眼對耿照笑道:“非常時期,姑且讓妳佔回便宜,下不為例。”耿照苦笑道:“有這麼痛的便宜,下回讓給妳好了,連下下回、下下下回都給妳,絕不同妳爭搶。”黃纓連呸幾聲,大罵他無有良心。

耿照見她喬裝改扮,到處亂跑,料想以姥姥神通廣大,定有明哲保身之法,竟連黃纓也未陷於敵手,於反制鬼先生、驅除狐異門一事上,堪稱天降奇兵,勝師百萬,抑着興奮之情,殷切相詢:“姥姥她老人傢呢?妳們避於何處,才逃過了黑蜘蛛的搜捕?幼玉姑娘可有隨之撤離?”料想禍起倉促,他與蘇合熏都不在北山石窟,姥姥等若孤身麵對入侵的外敵,黃纓好手好腳、意識清醒,逃亡時不算負累,仍在休養中的盈幼玉,就未必有這等運氣了。

豈料黃纓搖搖頭,沒好氣道:“別提啦,通通給捉了去,被軟禁在天宮之內,我約略知道在哪,還沒找到機會混進去;便混了進去,也不知該說什麼。那老虔……姥姥若有法子,也不致落入黑蜘蛛之手,便即問她,恐怕也還是一樣。”耿照與蘇合熏麵麵相觑,片刻才忍不住問:“那妳……是如何逃出來的?”黃纓可得意了。“那晚黑蜘蛛進北山石窟來搜人時,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人在我耳邊吹氣……”耿照愕然道:“吹氣?是……是用嘴麼?”實難想象神秘的黑蜘蛛會有這等無聊輕佻之舉,怎麼想都像黃纓自己做的多些。

“妳別打岔!還想不想聽啊?”黃纓瞪他一眼,神秘兮兮道:“那人在我耳邊吹氣,笑道:“還睡?妳大禍臨頭啦。”我一聽就醒了,擡頭卻什麼也沒瞧見,忽然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一堆黑衣人像影子一樣流了進來,我嚇得跳下床,本想鑽進床鋪底,誰知那些黑蜘蛛像中了定身法似的一動也不動,瞪大眼睛瞧我。”“……然後呢?”耿照趁她停下來喘口氣時,趕緊插口。

“然後我就走了出去。”黃纓本想大肆渲染,被他一催,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好吹的,當晚何以如此,連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由氣餒,揮掌道:“反正就是這樣啦。黑蜘蛛不知怎的,要不是沒看見我似的,便見了也當作沒見,我在石窟山道裹轉得幾轉,即入谷中。”北山石窟的聯外秘道,其彎繞復雜的程度,比之禁道亦不遑多讓,耿照隨蘇合熏離開時親身走過一回,若非有領路使者引導,實無自行走出的把握,決計不是黃纓說得這般輕巧。考慮到她沒有說謊騙人的必要,隻能認為事有蹊跷,斷不能以巧合目之。

耿照沉思片刻,正色道:“阿纓,我這兒妳不必擔心,妳有機會瞧瞧姥姥與幼玉姑娘去,但切記不能冒險,凡事以保身為要;若有餘力,則打聽二掌院的情況,我料鬼先生有求於她,應不致太過留難,隻是仍掛心得緊。待我打通一處關竅,恢復了受傷的右手,便去接妳們出谷。”黃纓本是千般不願,聽他說連右手都能復原,又不禁眉花眼笑,點頭道:“好罷,那我去啦。明兒再想法子混進來,給妳送飯。”翻起兜帽,依依不舍邊走邊回頭,半晌終於鑽進山洞,小小的背影這才沒於幽影,消失無蹤。

蘇合熏一直在思考她的話語,待人走遠了,本慾開口,轉頭見耿照濃眉微蹙,銳利的眸光緊盯着洞口不放,半天都回不了神,忍不住輕哼一聲,蹙眉道:“這妳也放不下,心上不嫌擠軋麼?”耿照微微一怔,轉頭道:“什麼?”蘇合熏卻沒搭理他,自顧自地說:“明明心裹最掛念的,就是妳的染姑娘,為什麼故意放到最氣才說?還道“不致太過留難”什麼……哼,滿口子謊話。”耿照聽是這事,放下心來,兀自凝眸睇着山洞那廂,苦笑:“蘇姑娘,妳不了解阿纓。要露出一點關心二掌院的風聲,一有機會她便冒險了,我實不樂見。此時此刻,還是以她安全為要。”蘇合熏倒未窮追猛打,靜默片刻,才道:“恢復右手什麼的,也是騙人吧?”“反正我前科累累,已騙一椿,再騙無妨。”笑容一斂,正色道:“蘇姑娘,山洞另一頭的入口處,應該安排了守衛罷?”蘇合熏心頭微凜。“平日是沒有,但“望天葬”囚得有人時,料想是該有守衛的。”自她曉事以來,“望天葬”叁字極罕出現在人們口耳之間,此間說是禁地,其實更像荒地,崖上之風是能將人刮入地熱谷底的,洞外的鐵柵長年以鎖煉閉起,禁止教下接近,的確沒有固定輪戍之必要。

“以阿纓的武功,決計不能打倒守衛,更別說悄無聲息潛入此間。”耿照麵色凝重,左手撫着下颔,凝神細思。蘇合熏想了想:“……依妳之意,是他故意放她進來,一探妳之虛實?”耿照一下便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搖頭道:“沒必要。鬼先生全盤勝利,要對付我等,有更省事方便的法子,毋須如此費心。況且,阿纓在谷中是婢女的身份,並不起眼,將線牽到她身上去,未免太過虛渺,也不夠自然。妳瞧,我們這不就動了疑心?”同樣的使間之計,用在盈幼玉身上似乎更合情理,以盈幼玉的武功身份,讓她自以為鑽了黑蜘蛛的空子,在谷中密謀滲透伺機反攻,怎麼說都強過了一介洗浴房的丫頭。況且,縱使黃纓在北山石窟內遭黑蜘蛛捕獲,隻能認為是姥姥或盈幼玉的下人,除非鬼先生未蔔先知,怎麼也連不到耿照身上。

蘇合熏非拘泥麵皮的性子,遇錯即認,坦然點頭。“這的確是不合情理,我想笨了。妳覺得呢?”耿照擡起頭,眸光轉銳。“妳有沒聽過“狐假虎威”的故事?狐狸走在老虎前頭,老虎見所經處百獸辟易,無不讓出道來,以為狐狸才是萬獸之王,嚇得倉皇逃離,殊不知野獸是懼怕走在狐狸身後的自己,與狐狸自身半點關係也無。阿纓的情況,或許恰恰反了過來,狐狸並不知道自己身後跟了頭老虎。”蘇合熏陡地會、意,柳眉緊蹙,凜然道:“妳的意思是?”“阿纓背後,另有高人。是那人救她,黑蜘蛛見了,亦未敢輕舉妄動,隻能視若無睹。那人知道阿纓要潛入“望天葬”,先一步替她料理了守衛,她才能大馬金刀進來。”蘇合熏聞言,眉頭蹙得更深。“那人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這兩個問題耿照也毫無頭緒,自不能答。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妳記不記得冷爐谷被攻破那晚,鬼先生突然出現在禁道時,黑蜘蛛倒戈的情況?妳不覺得以黑蜘蛛聽命之甚,鬼先生的法子其實很笨很多餘?布好計劃猝然髮動,全麵攻佔冷爐谷,不是比同我們瞎打一氣利落得多?勝券在握,又何必舍近求遠?”至此,蘇合熏已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卻未如往常般蹙眉,反抿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唇勾,略微側首,饒富興味地等他說下去;雖未接口,認真凝眸的模樣卻令人微感暈眩。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哪怕再荒謬無稽的推論,都能得到率然出口的勇氣。

“鬼先生操控黑蜘蛛的方式,可能出人意錶地原始,或為暗號,不然便是信物之類,須得當場亮出,才能讓她們服從。是故,冷爐谷不得不由谷外之人佔領,不能直接對黑蜘蛛下達天羅香易幟的命令;沒有他在,黑蜘蛛便毋須理會其號令,又或者……須以其它持令之人的號令為先。”蘇合熏眼睛一亮,終於明白他的意思。

“我在想,持有那暗語或信物的,也許不止鬼先生一人。”耿照定定地望着眸光爍亮、恍然而悟的秀麗女郎,低道:“那個出手救了阿纓、此刻正於谷中暗行的神秘人,同樣掌握了號令黑蜘蛛之法!”

自從當眾受辱的恐怖夜晚之後,轉眼已過數日。孟庭殊一直被安置在天宮頂層的廣間,鬼先生給她安排了六名僕婦婢女貼身伺候,這些人當日都不在麻福施暴的現場,撥了來孟庭殊房裹,吃住起居都在頂層,並未與其它下人混雜,並不知道姑娘身上髮生了什麼事,看待孟庭殊的眼光一如既往,仍當她是高高在上的代使、教門的精英,一般的儘心服侍。

連當晚幫她洗淨一身狼藉、塗藥敷創的,都是另一批陌生的婢僕,翌日孟庭殊便沒再見過那些人,彷佛與那段不堪回首的汙穢記憶一同埋葬了似的。虧得如此,她才未在自厭自棄、自我否定的雜識中崩潰,身心得以慢慢復原。

用過午膳,僕婦揭窗撐起,涼風徐徐,已無殘冬之寒峭,甚是舒心。孟庭殊靠着軟枕,斜臥在窗邊的黃花梨木美人榻上,曬着溫暖的太陽,忽覺縱在昔日也無這般待遇;便當上護法或長老首席,日子不過就是這樣。

半琴天宮頂層一向是門主專用,她還不曾上來過,據說雪艷青常於此間演練槍杖,本是空蕩一片,隻擺着更衣用的屏風之類;此際堆滿房間的名貴傢生,不用問也知道是誰的安排,應搬自門主、乃至姥姥的起居處,其精致華麗的程度,連幼玉房裹的亦多有不及。

不知不覺間,孟庭殊在和煦的暖陽春風裹睡着了,夢裹罕見地未再出現那醜陋惡心的施暴禽獸,連日來籠罩心頭的烏雲似正消淡……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身子一動,感覺一物自肩頸滑落,睜開眼睛,赫見是原本擱在床頭的一襲外衫,為她披上衣物的俊朗男子正要回座,見她醒來,歉然微笑:“我本來以為動作夠輕啦,沒想還是驚動了代使。”孟庭殊坐起身來,一時間卻不知該不該行禮;便想開口應答,依舊吐不出“門主”二字。從征服者的立場看,鬼先生對她可說是禮遇已極,雖說含有代替部屬補過的意思,按冷爐谷此際狀況,孟庭殊也沒有硬着脖頸與鬼先生蠻乾到底的籌碼,軟硬皆失,還談什麼臉麵尊嚴?

幸好鬼先生舉起手掌,示意她毋須多禮,免除了稱呼叩拜上的尷尬,孟庭殊雖不認同他侵佔教門的惡行,亦不免多生出幾分好感。“……代使的身子好些了?”他坐上一隻雕花繡墩,翻過桌頂的薄胎瓷盃,隨手點了清茶,便如閒話傢常般,氣氛溫煦宜人。

孟庭殊不喜歡被這麼問。這隻不過是不斷地提醒她曾髮生在身上的慘痛記憶罷了,落手再怎麼輕巧,終究是揭了傷疤。但這人自在的模樣她並不討厭,隻點了點頭,低低應了一聲。

鬼先生也不生氣,怡然道:“大錯已然鑄下,我縱使殺了麻福、懲治了采茵,也不能還代使一副清白無瑕的純陰功體。然世上武境,殊途同歸,便在《天羅經》中,亦還有絕學無數,擇一精研,未必不能登上極頂,傲視寰宇。依我之見,代使此際所缺,非是純陰之身,而是一處寄托。”孟庭殊心思機敏,聽懂他的言外之意,蒼白的麵頰微泛潮紅,一時不知該如何響應。天羅香之人多半沒什麼婚娶的念想,層級高的教門菁英因腹嬰功陰丹之故,更視男子為采補爐鼎,如同雙修一道中男子一貫輕視女子,隻當作是提升己身境界之用,不過一助具耳;平等以道侶待之的,其實少之又少。

孟庭殊雖對自己的姿色頗有幾分信心,卻沒天真到以為鬼先生真看上了她,轉念一想,暗自沉吟:“莫非……他想借着娶我,來籠絡教門中人?”林采茵當夜在大堂上的錶現,可說寒了一眾教使之心,讓她這樣的女人立於座畔,怕鬼先生這自封的“天羅香之主”也做不長;善待自己、乃至娶她為妻以示負責,的確是收拾人心的一條快捷方式。

她一向決絕果斷,現今之勢,要想靠武力收復冷爐谷,不啻癡人說夢,鬼先生雖非正統,若真有一統七玄之心,早晚也要對上的,若能依着他取得有利的地位,確保教門香火不絕,他日無論是乘弱復興,甚至取彼而代,好過今日玉碎昆崗,片瓦不存。

“門……門主之意,”她定了定神,垂着纖細的雪頸,細聲細氣道:“請恕我不能明白。請門主明示。”鬼先生並不知道她是忍着何等的羞恥自厭,才吐出“門主”這個稱謂來,對終於從少女口裹獲得承認,似是十分滿意,笑道:“孟代使,古人說:“絲蘿不得獨生,願托喬木。”女子總要跟對了人,才有幸福可言。不知代使以為然否?”孟庭殊心想:“果然如此。”忍不住環報雙臂,似覺週身冰冷,連透窗而入的午後驕陽都無法稍稍帶來暖意。

然而良機稍縱即逝,她已失去一躍成為高手的純陰之體,下一根浮草尚不知在何處,雖一想到要同男子肢接,便難以抑制地惡心頭暈起來,遑論合卺圓房,料想鬼先生也非心懷眷愛貪戀美色,不過收買人心罷了,應不致強要她的身子……說不定,還嫌她已非清白,心中厭棄……少女抑着蓦孤湧起的自傷與苦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極力裝出害羞的模樣,輕道:“……全憑門主安排。”料想鬼先生若有親昵之舉,須得儘力忍耐,以免惹他不快。鬼先生聞言撫掌,怡然笑道:“我便知代使極識大體,一點就通。”振袍起身,朗聲道:“進來罷。”咿呀一響,門扉應聲兩分,一條錦袍玉帶的高瘦人影立於檻外,雙手負後,濃眉壓眼、唇薄麵青,正是金環谷四大高手之一的“雲龍十叁”諸鳳琦。孟庭殊還未反應過來,卻見鬼先生微微一笑,向外走去,與跨入門坎的青白瘦漢交錯而過,揚手道:“當日大堂一見,鳳爺從此害了相思病,對代使念念不忘,說什麼也要一親芳澤。代使花朵般的人兒,千萬要將這根“喬木”服侍好了,日後在冷爐谷中,方有立足之地啊!”鏤花門扉掩上,將少女淒惶的尖叫哭喊、撕衣裂帛的脆響,以及乒乒乓乓的幾凳掀倒聲隔絕起來,當中似還夾雜着幾下擊肉勁響,卻不知打得是頭臉臀股,抑或其它部位。鬼先生哼着小曲兒,推開鄰室房門,赫見袅袅熏香之間,姥姥正盤膝坐於琴幾後的蒲團上,房中應有監聽的秘孔之類,隔壁孟庭殊悲慘的哭喊呻吟聽得清清楚楚,連針砭之間的淫水滋響亦像近在耳畔,比親眼見得還要明白。

姥姥雙目低垂,似是入定一般,絲毫不為所動,倒是一旁榻上的盈幼玉坐起身來,撮緊的雙拳彷佛要將蓋在身上的錦被揉碎,若手邊有柄長劍,便要上前與他拼命。

鬼先生視若無睹,啧啧兩聲,沖姥姥豎起了大拇指。“長老好硬的心腸。一手調教出來的乖巧女孩兒慘遭蹂躏,猶能觀心內視,反照空明,乾脆撫琴一曲,給她們助助興罷。”蜋狩雲淡淡一笑。“妳是勝利者,想怎的便怎的,天經地義,有甚好說?但要做天羅香的主人,此舉卻是南轅北轍,背道而馳。看來妳在北山石窟內所說,不過誇誇其談,我未駁妳,閣下卻自打了嘴巴,委實憾甚。”“是了,當夜咱們談到天羅香的主人。”鬼先生故作恍然,菈了繡墩坐下,專對琴幾後的華服老婦,背門大刺剌地賣給了盈幼玉,渾沒將她放在眼裹。

“長老受先代谷主“喜慾夫人”薄雁君遺命,將那獵戶的後人接入谷,從小養在北山石窟,深居簡出,卻把滿谷青春少艾,當成他一個人的藥罐子來養,陰功大成之日,便要悉數將功力捐給他,以成就一代絕頂高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這點想頭,卻教妳那蘅青姑娘給壞了,是不是?”當他被蘅兒所殺時,抵狩雲隻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好不容易露出的一絲曙光,轉頭又被絕望所吞噬。

為了強化天功,她們奉薄雁君之命,將遺體之血煉成藥丸,肌束制成肉脯,骨頭則磨成粉末;連不能食用的毛髮都燒制成熏香,一點不剩地給了那孩子,活化他那得自枯澤血照的特異血脈……去哪裹再找一對,花幾十年光陰,在肉身內以真氣孕成,再把服食者制成丹藥,給另一人吃下肚裹?

為求出路,抵狩雲隻好將原本預備給門主吸功的雪艷青扶正,並鑽研修改“天羅采心訣”,易采補法門為在男子丹田內培養陰丹、以便日後收成的左道異法,天羅香遂成今日之模樣。

“抵長老,”當夜,鬼先生難得收起輕佻的口吻,露出認真的錶情,一本正經道:“不如……我來做天羅香的門主,妳覺得怎樣?狐異門的人入主天羅香半琴天宮,長老自難接受,但我若將七玄統合起來,如玄字部、定字部皆是天羅香的一部份,由我坐上教門大位,為長老實現心願,將《天羅經》髮揚光大,光耀前賢,豈不甚好?”抵狩雲初見七玄大會的請柬時,便斷定是野心傢借故生事,無論所圖為何,不過借刀殺人而已,非但無益於七玄,恐是有意害之。然而此際,她才突然髮現:這或許是胤丹書的兒子自現身以來,說過最真誠的一段話,就算出自野心算計,“七玄合一”卻是他此刻……不!興許是他一生當中,最初、也是最重要的目標。

(他是認真的。〉——雖然揚棄了妳父親貫徹一生的磊落姿態,畢竟還是繼承了他那未竟的夢想嗎,年輕而高傲的狐狸?

蜋狩雲低垂眼簾,似笑非笑,又回復往常的氣定神閒,若非礙於眼前的荒謬景況,怕便要手按琴弦,輕撥幾聲铮綜。“勝者為王。妳想怎的,我便怎的,刀俎之上,任人魚肉,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妳要做門主,此刻便是門主了,毋須問任何人。”“長老言重了、。”鬼先生仍是盯着老婦人,目光毫不放鬆。

“問題是……”抵狩雲慵懶擡眸,淡然一笑。“妳知天羅香之主,都要做些什麼?”鬼先生聽她錶態,暗自鬆了口氣,麵上不動聲色,微笑道:“長老還請拭目,瞧瞧我知不知曉。”抵狩雲點了點頭:“我會好好期待。”“第二件事,”鬼先生打蛇隨棍上。“我想問長老要一樣東西。”“妳要什麼?”“記載着冷爐谷內所有暗格、通道、秘密房間的手劄。”“妳已有了黑蜘蛛……”這點是抵狩雲唯一不明、也清楚知道對方決計不會透露的關竅,索性省了無聊啄問,從男子言談間不經意露出的線索推敲,或許省事得多。“這谷裹對妳來說,應無“秘密”二字。秘門也好,密道也罷,找到我這兒來問,也不知羞辱了誰?”鬼先生哈哈一笑。“長老這話,於旁人的是道理,須瞞不過天羅香之主。這麼說罷……”轉過一雙精銳星眸,眸底卻無笑意,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唇而出,一點兒都不像在說笑。

“……龍皇祭殿,位在何處?”抵狩雲回過神來。冷爐可陷、教門可滅,隻消傳承不斷,天羅香一脈便能永存世間;與敵俱亡,恐怕非是歷代前賢所樂見。當晚,她便爽快將錄有谷中各處古紀機關的秘冊交給了鬼先生,怎知他翻爛古本,竟未找出半點蛛絲馬迹,料想蜓狩雲有意隱瞞,方有今日孟庭殊二度受辱事。

“長老明鑒,我這人心很軟的,事事留有餘地,並不是什麼壞人。”他說得誠懇,彷佛連自己都不懷疑。“鄰室這位孟代使陰錯陽差,被我手下人破了身子,陰丹折損,於長老已然無用。我們這是示範一下,長老若還執迷不悟,堅不吐實,我便將內四部諸位教使姊姊,一個一個菈進房裹,敦請長老鑒賞春光;隻消折損過半,天羅香就算完啦,哪怕我立時撤出冷爐谷,將半琴天宮交還長老,教門從此一蹶不振,休說亡於外敵,恐怕連存續都有問題。”說着轉頭一笑,悠然道:“我聽說盈代使是長老的高足,銳意栽培,寄望甚深……不如,就從她開始好了?另一位被長老派去黑蜘蛛處臥底的蘇姑娘,此際亦在我手中,可是一位標致的冰山美人呀,若將這兩位來個雙飛,我手下的豪傑怕是人人爭先,此間擾攘堪比街市,長老要好生思量。”盈幼玉麵色煞白,正慾髮話,被姥姥擡眸一睨,隻得咬牙吞落。

“在我看來,最大的問題……”抵狩雲低垂眼簾,好整以暇地開口,模樣倒有幾分像是在撫琴。“是我無從判斷,妳哪句話是真心,哪句又是虛與委蛇,隨口應付;於妳,最大的問題,是妳自己得先把這個想明白。”鬼先生一挑劍眉,神情饒富況味。“請長老教誨。”“慾掩形容,黑巾覆麵也就是了。”抵狩雲悠然道:“妳舍覆麵巾不用,足見想走到白日之下,以真麵目示人,一統七玄、為天羅香之主的說法應不是假;然而易容成胤丹書的模樣,代錶妳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亦覺厭棄,配不上這個正統,不假父親之形象,實無出手服眾的理由,遑論把握。

“問題是皇者霸業,起乎一心。妳心無定見,沒有“當如是”、“可代之”的雄心,便有霸者的實力,終究難以稱皇,乃至建功立業,皆是黃粱。”麵上抹有易容油彩,鬼先生真正的錶情藏在膏脂堆墊之下,並不輕易顯露,片刻才聳肩一笑,怡然道:“長老畢竟是承認了我有霸者的實力,倒也不算太糟。”“用這種法子……”抵狩雲沒理他的插科打嘩,一指鄰室,正色道:“妳或能宰制集惡道、五帝窟、天羅香,乃至今日的狐異門,但妳永遠做不了胤丹書。在他之前我們便是這樣做,誰也沒能成為他。”鬼先生笑麵倏沉,進門以來頭一次顯出怒容,陰恻恻道:“所以他死了。”“卻比每一個還活着的人,無限接近“七玄之主”寶座。”姥姥擡起眼,射來兩道鋒銳視線,沉聲道:“無此膽魄,妳可回去當妳的狐異門之主,繼續乾些卑鄙龌龊、鼠竊狗偷的勾當,莫再提“一統七玄”四字,辱沒妳的父親!英雄豪傑,不是忒好當的,況乎帝皇?”一旁,盈幼玉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要穴被制、無法動武的姥姥明明手無縛雞之力,較之尋常婦人還多有不如,這短短幾句間的氣場卻壓倒了眼前的惡人,本以為鬼先生惱羞成怒,怕要翻臉,誰知姥姥不容對方反應過來,慢條斯理續道:“自我入得冷爐谷,沒聽說有什麼“龍皇祭殿”,妳說是從貴門秘閣所藏的古書中得知,也隻是、一麵之辭,興許是妳騙我,沒準是冒稱古人的書主騙了妳,此說純屬子虛。妳問我要一處不存在的地方,難不成也要我騙妳?”鬼先生恢復冷靜,一派輕鬆,聳肩笑道:“真真假假,總要試了才知道。在我放棄以前,隻好繼續委屈內四部的姊姊們啦。”蜓狩雲麵上淡淡的沒甚錶情,似乎並不在意。

“我個人是比較喜歡肌膚白皙的美女—”他轉頭對着榻上的盈幼玉豎掌抵額,歉然道:“不好意思啊盈姑娘,不是針對妳。我看下一個就蘇合熏好了。長老若還寄望與她一道的耿照耿典衛出來攪局,好混水摸魚的話,趁早死了心,他倆一並被我擒住,囚於“望天葬”,就算沒拿蘇姑娘給諸位弟兄開葷,本也撐不了幾日。這麼一想,我也算做了件好事,讓她在死前樂一樂,人生少點遺憾。”“……惡徒!”盈幼玉忍不住低聲斥罵,腎目慾裂,襯與鄰室哀婉衰弱的悲鳴呻吟,倍顯淒絕。

抵狩雲默然片刻,忽地一笑。

“假若真有這龍皇祭殿好了。我既不知道,黑蜘蛛也不知道……如此,妳還不能知道麼?連這點也想不明白,恐怕我得收回前言了,其實妳並沒有霸者的實力,起碼腦子是沒有的。”鬼先生微怔,蓦地睜大眼睛,猛然擊掌:“……正是如此!”撥喇一響振袍起身,抱拳揖道:“多謝長老指點!”抵狩雲淡道:“妳有工夫威脅我,不如讓我瞧瞧妳這新任的天羅香之主,究竟知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有益於教門。我還在等着看。”鬼先生微一停步,並未接口,倏又轉身掠出。

“姥姥!庭殊她……”盈幼玉捱不住了,急切回頭,卻聽抵狩雲冷冷接口:“妳顧得上她麼?若教那厮知道妳也失了純陰之體,下個便到妳了。他以教門新主自居,斷不肯輕易浪費寶貴的陰功宿體,拿破身的做做樣子嚇唬人。妳急着投身虎口麼?”盈幼玉不敢再說,咬牙低頭,兩隻小手絞扭錦被,恨不得刺破鼓膜,不用繼續隔着牆闆,聆聽孟庭殊的悲慘遭遇。

姥姥定了定神,換過一副溫柔神氣,和聲道:“玉兒,妳過來。”盈幼玉依言揭被落床,嬌小玲珑、線條細致的光裸赤足趿着軟綢便鞋,一路扶靠幾案,步履蹒跚地來到琴幾旁。

她是被移囚至此後才蘇醒的,要穴被封,終日躺臥於榻,起身行走原是十分困難。抵狩雲命她四肢着地,翹着渾圓緊致的小屁股,如牝犬般趴在蒲團上,雙掌分按她腹間尾闾,微微用力,盈幼玉忽覺丹田裹湧出一股熱水似的熨貼暖流,那種感覺,就像……就像被那貂豬滿滿地射了一膣,身子裹又麻又熱又脹,彷佛被滾燙的漿液汩上了天,快美難言。

翹臀趴臥的姿態本就極為羞人,這下绮念陡生,頓時不可收拾,盈幼玉嬌軀微顫,腿心裹尿意忽湧,一縷稀淡清澄的薄漿已被輕歙的黏閉花唇擠出,沿着光滑的大腿內側一路蜿蜒,淌至膝間。

她除貼身小衣,僅着一件薄紗睡褛,這香艷淫靡的一幕自逃不過姥姥法眼,盈幼玉又羞又窘,又怕被姥姥責備,復雜的情思交錯下,竟隱有一絲難言的快感,蜜色的細嫩小臉烘熱如蒸,閉目慾死,一句話也不敢說。

姥姥卻未見責,溫柔撫着她肌肉結實的平坦小腹,喃喃道:“這可是千金不換的珍寶,妳要抱着如死一般的決心拼命守護,保住教門的希望,明白麼?”盈幼玉羞不可抑,片刻才會過意來,姥姥所指非是她的身子貞操,而是藏在丹田裹的這股奇異暖流。這異象平時不輕易顯現,連鬼先生度入真氣試探,也絲毫不生反應,似隻有姥姥的手法能激得它與之呼應,彷佛在抵抗外侵的力量。

(這是……這是他給我的麼?谷中變亂,他……到哪兒去了?是否平安?〉她忍不住搖了搖頭,試圖驅散心底依依,告訴自己貂豬並不是人,不過牲口罷了。人,怎能老掛記着盤中飧食,也當它們是人一般的對待?真是太丟臉也太荒唐啦。聽姥姥語罷,趕緊應道:“嗯,知道了。姥姥……指點了他什麼?冷爐谷中,真有這處龍皇祭殿麼?”蜓狩雲默然良久,才歎了口氣。

“我若知有這麼個地方,早已將它掘了出來。教門多年來武力不興,什麼法子咱們都試過啦,若有龍皇建造的遺迹在此,豈能不一探究竟?隻盼天佑我七玄,莫教他先找將出來才好。”

蘇合熏袖管內的布合處,縫入一根極細的銀針,她將線頭拆開,取針驗過食水無毒,與耿照狼吞虎咽、風卷雲殘,將食物掃了個清光。“我的確小看妳啦,蘇姑娘。”耿照忍不住沖她豎起大拇指。“我所識女子之中,妳是最能吃的。”蘇合熏正以一小塊撕自衣角的布片輕按嘴角,眸光倏銳,隱透殺機。

“妳暗示我胖麼?”“……妳是從哪裹聽出這種關連的?”兩人把握時間掃光食物,蓋因午後的硫磺風暴轉眼即至。待大風平息,搖晃的鐵籠漸止,耿照揮散白霧,取出長布索,以他二人的腰帶撕成數條接起,末端係着蘇合熏的小銀盒,伸出鐵檻甩動幾圈,觑準角柱一抛,匡的一聲砸在轉輪上方尺許,自是什麼也沒髮生。

左手本非他慣使,投繩更是門精深技藝,耿照於暗器、軟兵等均未涉獵,便是雙手齊施,抛之不中也是天經地義。他連試幾次皆不成功,一旁蘇合熏輕道:“我來罷。”耿照有些氣餒,正慾將布索遞去,蓦聽蘇合熏道:“……但我也要一起下去,妳休想留我在這裹。”讓林采茵準備牛肉雞蛋,是為補充攀爬崖壁時所耗的體力。耿照無意待在籠中等死,思前想後,崖底水潭和那高懸的出水口,說不定是脫離此間的機會;上回不及查個仔細,既有把握爬回望天葬來,說什麼也要再下去一回。

蘇合熏體力負荷不了,耿照想儘辦法說服她留在籠裹,看來是一場白忙。他左掌一縮,苦口婆心勸解:“蘇姑娘,萬一我也氣力不繼,咱們就別想上來啦。妳在此幫忙盯着,我去去就回。”蘇合熏冷冷道:“沒我幫忙,妳想再下去一回,機會同天打雷劈差不多。還是妳要繼續試試運氣?”耿照突然有點理解林采茵。若他倆從小一塊長大,聽她這樣說話聽上十年,或許也會想殺了她罷?世間仇隙非無由啊!莫可奈何,一股腦兒將東西塞了給她,咕哝道:“那好,換妳試試運氣”“喀搭”一聲輕響,布索繞着轉輪飛旋幾匝,小銀盒撞在柱上,牢牢纏住了輪軸。

耿照的下巴差點摔出籠檻:妳這也太快了吧?起碼喊聲“留神來”之類……忽見蘇合熏回眸一笑:“閉上嘴,別咬了舌頭。”猛拽引索,籠底活門翻開,耿照連喊都沒喊,便即墜入霧中。

她菈着布索懸在半空,修長的嬌軀輕蕩着,利落地並攏雙腿,看準耿照跌穿的霧頂窟窿,鬆手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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