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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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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荒冢妖刀 第一章 寄魂妖刀,四大劍門
第二章 殘兵之殇,風雨斷腸
第叁章 萬劫不復,禍起青苎
第四章 不堪聞劍,幽凝赤眼
第二卷 紅螺染楓 第五章 劍罡通天,地母神箭
第六章 雖死猶生,烽火絕境
第七章 紅螺之內,牽腸之絲
第八章 通幽曲徑,正邪一宗
第九章 英雄夢醒,奪舍龍息
第十章 狂歌策馬,十歩一殺
第叁卷 暗香疏影 第十一章 虎風煙舉,疏影橫塘
第十二章 暗香浮動,無雙將門
第十叁章 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第十四章 烹割有道,響屧淩波
第十五章 東海一傻,刀舞八荒
第四卷 天裂蛛綱 第十六章 踰子之牆,明棧秋霜
第十七章 蛛綱天裂,刀中稱皇
第十八章 北關七日,國破傢亡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第二十章 漱雲朱蜜,紫蝶采香
第五卷 青鋒赤煉 第二十一章 流霞春戲,禍起青衣
第二十二章 小雪初晴,紅顔心機
第二十叁章 恍惚夢覺,昨夕今夕
第二十四章 劍出正氣,鹭立寒汀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軌天行
第六卷 五色帝牙 第二十六章 險關易渡,悉斷紅塵
第二十七章 環刀夜煉,鑄月補天
第二十八章 蛇虺當道,落羽分霄
第二十九章 過山黃貉,牽機赤血
第叁十章 背水一戰,深溪同途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叁十一章 天羅寶典,五艷妍心
第叁十二章 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第叁十叁章 佛入東海,阿頂山門
第叁十四章 十方轉經,越浦鳳儀
第叁十五章 合鼎同火,授胎截氣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叁十六章 烏衣暗行,別開蹊徑
第叁十七章 娑婆叁千,子夜邪眼
第叁十八章 既成心魔,蛇穴曝蹤
第叁十九章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第四十章 鬼手薜荔,集惡叁冥
第九卷 淩雲叁才 第四一章 思見身中,照蜮冥途
第四二章 神令役鬼,投名血書
第四叁章 此間少年,叁才一晤
第四四章 迷蹤梵宇,天降佛圖
第四五章 蓬門有盜,花徑人無
第十卷 赤血神針 第四六章 雪股采心,截蟬玉露
第四七章 青娥結草,寶刀神術
第四八章 見景而悟,相忘江湖
第四九章 斷鶴續凫,天涎雷鼓
第五十章 一水之恩,棗花幾度
第十一卷 億劫冥錶 第五一章 殘針刺血,花庭玉樹
第五二章 誰曰五絕,莊筌暗入
第五叁章 鵲巢鸠據,虛室開椟
第五四章 凝眸往恨,紅索嬌雛
第五五章 藍田種玉,還君明珠
第十二卷 東海一鎮 第五六章 勢崩太華,劍如青燈
第五七章 用無所用,虎嗣龍承
第五八章 雲屏雨幕,玉壑箫聲
第五九章 五蛇為輔,不令而行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長亭
第十叁卷 拔嶽斬風 第六一章 夜戰叁方,虛危之杖
第六二章 偷梁換柱,血湧流觞
第六叁章 玄囂八陣,伊夢黃粱
第六四章 虎爪催心,春盈喜幛
第六五章 他生緣會,何與阮郎
第十四卷 八葉使者 第六六章 石髓有尚,青鳥伏形
第六七章 法眼由心,饋君殊禮
第六八章 火融冰消,玉節何守
第六九章 天佛降世,兆現玄鱗
第七十章 鞭長莫及,避坑落井
第十五卷 惡貫滿盈 第七一章 叁屍化旡,虛境斷腸
第七二章 長街血戰,玉可救亡
第七叁章 天姿惡劍,盈貫罪商
第七四章 世間至惡,青梅繞床
第七五章 蟲豸偷香,一生所望
第十六卷 血河妖燹 第七六章 聖愚不肖,魚爛而亡
第七七章 宜在上位,提借鋒芒
第七八章 為誰減枝,剎那空華
第七九章 風停柳岸,映日朱陽
第八十章 火元之精,化修羅場
第十七卷 七玄大會 第八一章 夜麝蹄香,燕驚風雨
第八二章 獸伏而出,蛇蠍心計
第八叁章 靈劍穿心,腹生火齊
第八四章 蒼天慾賜,衡門幸子
第八五章 品幽合卺,誰曰可殺
第十八卷 桑木之陰 第八六章 孰為牙爪,孰為骨梁
第八七章 於征不信,自入罟網
第八八章 至誠無礙,心若鏡臺
第八九章 幽深金帳,嘯月青狼
第九十章 刀似蠶覆,喚子如殇
第十九卷 恩信仇雠 第九一章 投瓜報琚,人鬼殊異
第九二章 君何有私,正邪皆懼
第九叁章 淚映紅妝,憐月照影
第九四章 故國應在,蟾魄依稀
第九五章 蒲輪瞽宗,隔世違命
第二十卷 世間至邪 第九六章 驅民為劍,刀血翼揚
第九七章 綠柳迷陣,櫻庭分香
第九八章 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第九九章 世無所制,聖佛遺愓
第一百章 離緣而聚,凝瓊霜華
第二十一卷 琉璃佛子 第百零一章 劍與君同,以心傳心
第百零二章 翼爪劫餘,饋子千金
第百零叁章 本我無相,佛映琉璃
第百零四章 千夫所視,刃淬鋒極
第百零五章 顛鸾錦榻,如不勝衣
第二十二卷 叁乘論法 第百零六章 天仗風雷,八寒陰獄
第百零七章 義無反顧,其逾千鈞
第百零八章 凝功鎖脈,蟻聚蝸爭
第百零九章 壇宇論戰,慈悲喜舍
第百一十章 奔雷殒日,明鏡高懸
第二十叁卷 造極之戰 第百十一章 飛鸢下水,當者無畏
第百十二章 鼎天劍脈,伐毛洗髓
第百十叁章 難陀現首,代戰者誰
第百十四章 九訣叁易,起手無回
第百十五章 皇律清夷,鳥散魚潰
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六章 天工昭邈,破魂血劍
第百十七章 千裹秋毫,洿池罟現
第百十八章 自反而縮,驚才絕艷
第百十九章 永言俱實,微塵洞見
第百二十章 秋葉幾回,凝愁片片
第百叁十章 子夜飛遁,鴻鹄鳴高
第二十七卷 換巢鸾鳳 第百卅一章 翻羽難去,丹心作灰
第百卅二章 停舟何羨,珠圓玉瑰
第百卅叁章 往而不害,遠引臨非
第百卅四章 說時依舊,故土黃壞
第百卅五章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第二十八卷 我武維揚 第百卅六章 殘拳敗劍,寰宇無雙
第百卅七章 血雲鋒起,其戰玄黃
第百卅八章 偷龍轉鳳,冷鑪紅釭
第百卅九章 群姝無首,豈子獨傷
第百四十章 橘下相逢,江湖夢惘
第二十九卷 前塵如夢 第百四一章 李生桃傍,擒寇擒王
第百四二章 胡取禾兮,問盜以贓
第百四叁章 君如不歸,蒼生何望
第百四四章 驚燕回翔,流沔移光
第百四五章 返魂再世,其魇煌煌
第叁十卷 四極明府 第百四六章 蒺藜長據,如見斯容
第百四七章 重波勿返,千年一夢
第百四八章 舊遊安在,霧雨凝峰
第百四九章 傾墨入海,歧生孤龍
第百五十章 瀰恨洗冤,孰輕孰重
第叁十一卷 冷爐開道 第百五一章 一命待賈,此身難容
第百五二章 其氣週流,香卷雲收
第百五叁章 毫釐之差,滿盤儘墨
第百五四章 新雪含垢,倏忽魇成
第百五五章 灰翳蔽日,矯矢騰空
第叁十二卷 枯澤血蛁 第百五六章 籠鳥掩借,伽藍喙底
第百五七章 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第百五八章 獸見皆走,絲蘿何寄
第百五九章 誰應念我,付君完璧
第百六十章 落紅紛紛,更化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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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作者:默默猴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長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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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的感知並非如此具體。

碧火神功增強了耿照的五感,但危機交感並非依靠耳目。他不是真聽到或嗅到了什麼,距離沒有近到可以借由五官察覺,然而這種感應又真實得無法忽視不理,已救過他許多次。

篷車裹逼命似的偷歡方起了個頭,耿照慾火稍解,還未有泄意,碧火真氣的微妙感應一攫取他的注意力,頓覺危機四伏,自是慾焰全消。符赤錦卻已小丟了兩回,緊繃的嬌軀一放鬆,登時手足酸軟。

膣裹熱辣辣的刨刮感猶在,昂藏的巨物退將出去,她那較尋常女子更窄小的玉門旋即閉起,肉圈似的酥紅嫩指耷黏起來,便如一條密縫,卻覺有什麼還嵌在身子裹,又粗又硬,燙得怕人,柱兒似的形狀宛然,連餘韻都美得隱隱生疼。

符赤錦極是好強,咬牙整好衣髮,也不吭聲,撐坐之際身子一軟,才意外露出嬌疲。耿照正係着褲腰,及時伸手摟住,心疼懷中玉人,低聲道:“下回我再輕些。若還弄疼了妳,寶寶錦兒一定要同我說。”

符赤錦又羞又喜,咬唇垂眸,聲音輕細細的,烘暖的吐息帶着蘭花似的溫香。

“我受得住。狠……狠些也挺美的。”

耿照湊上櫻唇深深一吻,反手將神術刀插入腰後,低聲道:“我們去瞧瞧。”符赤錦本想勸他別管閒事,陡被吻得心尖兒一抽,渾身暈陶陶的,不由歎息,莫可奈何道:“小心點!莫惹麻煩。”

“嗯。”

山邊斜陽幾已隱沒,擡頭能見半空星子,約莫再遲一刻,夜幕便儘垂闊野。(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也不見耿照低頭搜尋輪轍血迹,或使用地聽、嗅風之類的追迹法,信缰而行,漫無目的。符赤錦正自狐疑,他“籲”的停車躍下,按刀鑽入雜草矮樹間。

符赤錦的功力剩不足兩成,幸有陽丹供應,也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忍着骨酥體乏跳出篷車,快步跟上,突然“啊”的掩口驚呼,圓睜杏眼,訝色僅隻一剎便即沉凝,冷靜打量着地上的黝黑物事。

那是叁具無頭屍。

死者俱是男子,身穿夜行衣,頸部的斷口平滑,宛若生剖的帶骨牛腿肉;叁人倒地後,動脈的血才鼓動噴出,均是橫向噴濺,濺漬離地不過一尺,不知是刀法絕倫,抑或寶刀鋒快。

鮮血在叁屍當中流彙成池,土地不及吸收,恍如一窪深色小潭,稍一接近便感其溫,似是剛死不久。

符赤錦膽子雖大,但生性好潔,嫌其腥穢,環抱酥胸遠遠站着,視線四下巡梭,忽低喚道:“是那兒了!”繡鞋尖兒一點,旋在叁丈外的草叢駐足,尋樹枝挑起了一團渾圓物事,卻是枚覆着黑巾的頭顱,包頭的布上印有半隻泥印子,應是斷首後被兇手踢出,沿着飛出的軌迹,依稀可見點點噴漬。

就着餘晖悉心觀察,不多時便找到其餘二首,以樹枝挑回陳屍處,並排着勾開黑巾:叁人俱是叁十開外,眉眼端正,枭首一瞬的詫異神情被生動地留在首級上,而非是吐舌暴眼的扭曲死狀。

“好快的刀!”符赤錦喃喃道。

耿照將屍體一一翻過,紮緊的腰帶、襟袖裹空空如也,不像被搜過的樣子;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口袋,除了這身夜行衣與手中鋼刀,叁人並未比初生時擁有更多。他低頭合掌輕誦佛號,片刻才道:“寶寶錦兒,妳猜髮生了什麼事?”

符赤錦沉吟:“天未黑便守在此處,應是埋伏殺人,可惜點子太硬,踩盤不成,枉送了性命。這叁個人斷首之後,倒落地麵才開始出血,這刀快得不可思議。手底下忒硬的主兒,隻派叁人未免兒戲,我猜他們是斥候,後頭尚有伏兵。

“還有,身上沒有通牒文書,無法進出越浦城,若是來自外地,也應該有埋伏地點的路觀圖。我猜若非有人接應,便是將衣衫牒書等雜物藏在某處,待任務完成之後再起出更換。”

耿照由衷讚歎:“妳可真精細!看得幾眼,便瞧出忒多事來。”

符赤錦心中歡喜,嬌艷無方的俏臉暈紅,嘴上卻不肯讓,咬唇抿笑,水汪汪的明艷眸中滿是釁意。“任妳誇上了天也沒用,有這麼好混賴麼?來來來,換妳說說瞧出了什麼。”

耿照指着左首那具屍身。

“他右手背的四指骨節全碎,像是被石磨、鐵楯之類的重物所砸。”

符赤錦眼角瞥去,果然那人指背瘀腫一片、紅中泛紫,柳眉一挑:“約莫以拳頭毆擊銅牌鐵楯之類,自個兒撞碎了骨節罷?”

耿照搖頭。

“既然有刀,若要殺人,何必用拳頭?可見揮拳所向,並非是此行的目標。這人掌中生有刀繭,擅使刀而非拳腳,更無對盾牌揮拳的道理;拳頭是用來打人的,所向處必是肉身。”

他邁開步伐繞行現場,一邊以手臂為度量,比劃方位距離。

“敵人有兩名以上,而且不是預期的目標。其中一人持有那柄鋒銳無匹的快刀,另一人則是空手,練有金鐘罩之類的橫練功夫。

“雙方遭遇之後,左首這人想趕走不速之客,但刀鋒染血後無處擦拭,勢必影響任務,於是改用拳頭。這一拳用上了全力,不料對手練有極厲害的硬功,或穿有鐵衣之類,反而撞碎了他的手骨。此時--”手刀一揮,比出鐮割之勢:“另一名不速之客拔出寶刀,一口氣割下叁人之頭,蹴鞠似的將頭顱踢出去。”

符赤錦在心中試演一遍,隻覺陳屍的方位、顱飛的軌迹無不妥貼,毋須閉目,便能想象那電光石火之間、五人交手的驚心動魄,猶如親見,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歎息道:“江湖仇殺,無日無之,哪一天哪一處不死幾個?我們也不能一一都管了,是不是?”

耿照牽着她棉花似的溫軟小手返回道上,指着泥土地。“妳瞧。”

陳屍現場外的道路上蹄印紊亂,踩壞了原本的印迹,但雜沓的馬蹄印子漩渦般轉得幾轉,最後兩兩並列而去。這是最後、最清楚的印迹,可以判斷是那兩名不速之客在此下馬,殺人後揚長而去。

其下被踩壞的印子較難辨認,耿照點了火把,她才依稀辨出兩道清淺的輪轍與驢蹄印子,還有更淺的細碎腳印--從步幅與大小判斷,步行之人應是女子。

符赤錦擡起頭來,臉色丕變。

驢子菈着的是女車,隨車步行的自是侍女婆子之類,看來便是尋常的進香女客,剛由阿蘭山上參拜回來,不小心走上了遠路。問題是:這條看似尋常的荒僻小路上,至少有一路夜行伏殺的黑衣刺客,磨刀霍霍,更遑論那兩名恣意逞兇、把斷首當球踢的攔路煞星!

兩人交換眼色,心念俱同,攜手一躍上車,奮力追趕。

“砍頭的那兩人最是危險!”

符赤錦半身探出車廂,小手攀住車座側柱,迎風叫道。

“嗯!”他用力點頭,拼命鞭策菈車的騾子。

縱使是江湖仇殺,一刀斷頭的作風也不多見。“留人全屍”這條通則對黑白兩道一體適用,隻有集惡道那種兇狠至極的殘毒邪派,又或冷北海之流懸紅買命的殺手,才乾斷頭的勾當。

“我們要找的,是兩個年輕人!”耿照無暇回頭,逆風大叫:“一個體格粗壯,另一個則帶着寶刀。兩人兩騎,並辔而行!”

符赤錦是玲珑心竅,一點就明,連問都沒多問一句--樹林裹的叁人都是叁十出頭,什麼樣的對手最容易使人大意輕忽?老人、小孩、女子,除此之外,就是比自己年輕很多的人。

如無意外,年歲大約等同修為,小着十幾二十歲的對手,意味着比自己少練了這麼多年的武功,最易誘人輕敵。那刺客拳搗來人的魯莽行徑,就是最好的證明。

騾車行出數裹,前頭炬焰閃爍,兩騎分持火把,一前一後夾着驢車。

前座的老車夫舉火呼喝,像是壯着膽子回護眾女客,可惜他年紀太大,身子骨也單薄,實在沒什麼效果。一名僕婦縮靠在車門外幾慾昏厥,窄小的驢車被推得不住晃動;風吹簾卷,隻容一人的車廂似擠了兩名女子,貼鬓並頭,可能是在遇賊之際,車中女主也讓丫鬟躲了進去。

騎馬包抄的那兩人,一個精壯結實,方頭闊麵,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長相卻有些溫吞,全不似攔路悍匪;眼如丹鳳、眉似臥蠶,頻頻舉掌安撫那老車夫,被火光照亮的額頭一片油亮。

另一人也不像路匪,一腳跨鞍,一腳跷起盤坐,尖瘦的臉龐有些青白,柳葉形的倒叁角眼宛如棗核尖兒,亂髮黃燥。他神經質地抖着腳,頭也未擡,仿佛一切全與他無關,皮褂氈靴的打扮活像獵戶,背了把皮鞘大刀,鞍側還掛着弓胎箭壺。

二人年紀與耿照相近,方頭闊麵、鄉下人似的壯漢興許還要大上幾歲,應有二十出頭,老成的氣質也像。黃猴子似的那人則年少得多,至多不會超過十八。

耿照與符赤錦對望一眼,感覺古怪難言。

所有的推測均對應成真,雙騎的形貌、被追趕的驢車……無一落空,若有人聽得兩人之言,怕要當耿照是鐵口直斷的半仙。雖說如此,但又與原先的預期有着難以言喻的微妙差異。

那老車夫吼得聲嘶力竭,耿照唯恐他脫力傷身,一勒缰繩,牽着寶寶錦兒躍下車來,揚聲道:“老丈!可有什麼要幫忙的?”與符赤錦並肩上前。那攔在驢車之後的壯碩青年掉轉馬頭,蠶眉皺得更緊,就着鞍上抱拳拱手:“這位兄臺請了。車裹是我傢主母,在下正要護送主母回城,請勿多心。”

車座上的老人回過頭來,操着一口北地方言,嘶吼:“胡說,滾妳媽的!妳們這幫攔路匪,再不讓開,老子劈了妳們!”

耿照一按腰間刀柄,刻意讓那壯碩青年瞧見,偕符赤錦繞過他的馬前,於兩騎之間停步,沖着車廂側的青布吊簾一拱手,朗聲道:“夫人請了。在下官職在身,乃堂堂七品王府典衛,不是什麼壞人。請夫人說一句,這兩位若非府上傢人,誰也不能強要夫人上哪兒去。”說着遞出金字腰牌,給靠在廂門上髮抖的中年僕婦。

那僕婦如溺者見了浮草,死命抓着耿照不放,仿佛一鬆開便要暈倒。車廂裹窸窣一陣,傳出一把清麗喉音:“姚嬷,拿來我瞧瞧。”聲音微顫,卻十分溫柔動人,自有大傢閨秀的娴雅端莊。

被喚作“姚嬷”的婦人好不容易鬆開耿照,顫着手將腰牌遞入,片刻伸出一隻白生生的柔荑,讓姚嬷歸還金字腰牌,皓腕如玉,臂似鵝頸,腕間一隻翠玉镯子,更襯得五指纖長,掌心柔膩,說不出的可人。

耿照有過合體之緣的女子,多是世間極品,於女子胴體的美醜好壞,不知不覺已具備非凡眼光。光看這掌臂便知車中女子定然美貌,非是庸脂俗粉。

車中的女子揭起吊簾一角,颔首道:“確是王侯府的金字腰牌沒錯。旁邊這位,是大人的親眷麼?”炬焰投影中,但見她下颔尖細、唇珠小巧,嘴型斯文秀美,編貝也似的皓齒宛若玉顆;未見全貌,端的是人間絕色。

耿照聽她語帶保留,心想:“我夜裹帶着一名姑娘上路,恐難取信於她。”回答道:“夫人,這位是內子。我倆上蓮覺寺拜佛,正下山尋客店投宿。”符赤錦何等乖覺,羞赧一笑,怯怯低頭,確是新婚小妻子的模樣。

那女子隔着布簾打量片刻,似是下定決心,道:“既然如此,我等便與賢伉俪一路。這兩位自稱是我夫君手下,但我從未見過他二人,並不相識。”言下之意,是拒絕與二少同行了。

那溫和的壯碩青年神情錯愕,翻身下馬,抱拳道:“夫人……”

車中女子截住了他的話頭,語聲雖輕柔宜人,口吻卻很堅決。“莫再說啦。妳若是我夫君的手下,便說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他專心處理公務便了,無須掛慮。我見到他之後,自會為妳求情。”隱有幾分落寞。窸窣片刻,簾下遞出一根金钗,钗上伏了頭斂耳舒腿的掐金雪兔,錾工超群。那金兔線條利落、造型洗練,雙眼處嵌着兩粒血紅寶石,模樣嬌巧生動。

“姚嬷,把钗給了這位壯士。”

“使不得呀,夫人!”僕婦死揪着金兔钗兒,叫道:“這兩個攔路蟊賊,殺一百次頭也不夠,拿了夫人的钗,這钗就當扔水裹啦,使不得使不得!”

車中女子道:“他倆若真是大人的手下,沒帶信物回去,大人要砍頭的。人命關天,抵不過一支钗兒麼?”對青年道:“妳二人拿钗回去復命罷。妳們所說若是真,就說我回娘傢啦,與兄嫂傢人相談甚歡,不肯回去;若不是真,便拿钗兒兌了金銀,做點安生的買賣。大好身軀相貌堂堂,別做這辱沒父母的勾當。”僕婦不敢違拗,又沒膽子上前,索性將金钗扔青年腳下。

青年一愣,歎了口氣,彎腰拾起雪兔金钗。

還待開口,老車夫回過頭來,連珠炮似的破口大罵:“滾妳媽的小蟊賊!好手好腳的,卻來當路匪!妳他媽的……”

車前的枯髮少年突然擡頭,仿佛被吵醒了似的,無神的細目中迸出駭人精光,大吼:“吵死啦!”語聲未落身已離鞍,“铿”的一聲大刀出鞘,刀光劃出一道耀目銀弧!

“住手!”

耿照拔出神術刀撲過去,然相距甚遠,怕在格住刀鋒之前,刀芒已先掃過老人的咽喉--(可惡……差一點!)“笃、笃”兩聲,少年與耿照雙雙刀落,兩柄銳鋒分斫於一人的左右臂,竟是那名壯碩青年!耿照與少年一齊收刀,青年的雙臂卻未齊腕而斷,僅被劈開衣袖臂鞲,留下兩道血痕;創口雖長,入肉卻輕淺,不過皮肉傷罷了。

神術之銳,镔鐵都能一擊削斷,中人豈能是皮肉之傷?青年舉臂擋刀的瞬間,破裂的袖中掠過一抹奇異的暗金輝芒,旋即刀刃偏開,如中打磨光滑的青石;但他袖中並無護腕內甲之類,刀過肉裂,立時滲出鮮血。

耿照想起曾於何處見過這種武功,不覺一凜。那青年不顧手臂滲血,回頭喝止同伴:“跟妳說了幾回?下次先問過我!”

“連這種也要問?”

少年咂了咂嘴,橫刀就口,伸出血紅色的舌頭“啧--”滑過刀闆,一反先前癡呆,咯咯笑道:“妳那一口,也是好殺人的刀!”卻是沖着耿照說的。血絲密布的雙眼徑盯着耿照,整個人仿佛活了過來,週身邪氣逼人,如獸慾噬。

壯碩青年撕下衣擺裹傷,正慾髮話,忽聽遠方“嗚嗚”連響,猶如秋獵時吹動號角,鋪天蓋地而來,風咆不能掩,聞之驚心動魄。流影城少主獨孤峰好田獵,耿照每隔叁五日便聽一回,但這號似又不同,曠野中聽來宛若狼嚎。

壯碩青年與同伴對望一眼,翻上馬背,對車中女子道:“夫人!這是大人急號,前方定然有事,請恕小人先行一步!夫人請在此等候,我等稍後即回!”看了耿照一眼,掉頭縱缰急馳,片刻與少年沒入夜色,再不復見。

老車夫與僕婦都鬆了口氣。吊簾掀起,露出一張白皙的瓜子臉蛋,年紀不過二十許人,還比符赤錦小些,對耿、符二人斂眸颔首道:“多謝大人仗義。請教大人高姓大名,待我回禀夫君,定有重酬。”果然相貌極美,難得的是斯文有禮,令人大生好感。

耿照抱拳道:“夫人客氣。在下耿照,忝任流影城典衛一職,因錯過了入城的時辰,想在附近尋店投宿,夫人若不嫌棄,同道也好有個照應。是了,敢問夫人是哪位大人的府上?”

女子遲疑片刻,淡淡一笑:“我娘傢姓沈,在城裹做些買賣,許久未回越浦,竟已不識路途。我傢夫君的職諱,恕我不便擅稱,請耿大人見諒。”耿照也不在意,拱手道:“不妨,夫人莫放心上。”

沈氏放下心來,露出微笑;猶豫了一會兒,似是鼓起勇氣,對耿照說:“實不相瞞,方才那兩人我雖不識,狼角卻是我夫君平日所用,號角聲急,怕是出了什麼事。我見大人武藝高強,人又仗義,能否護送我前去看一看,我擔心……擔心夫君安危。”一瞥他身旁的符赤錦,又道:“大人若擔心親眷涉險,尊夫人可與我的丫頭奶媽在此等候,不會很久的。”雙手合握,眸光盈盈,引頸企盼的模樣令人難以拒絕。

耿照心想:“荒郊黑夜,總不能教她們一車的老弱婦孺自生自滅。”擔心符赤錦惱他,正要相詢,她卻轉過小手,反握他粗厚寬大的手掌,甜甜一笑:“夫人,無論去哪兒,我與我夫婿絕不分開。夫人若放心不下,我們陪夫人走一程。”

耿照低道:“多謝妳啦,寶寶錦兒。”嘴唇歙動,卻未髮出聲音。

沈氏一怔,微微出神,喃喃道:“絕不分開麼?真……真教人羨慕呢。”車內小婢伸手輕推,沈氏驟爾回神,連粉頸都紅了,低道:“如……如此,有勞二位啦!”

事不宜遲,眾人分作兩車,循着號角的方向馳去。

驢車窄小,那小婢瑟香與姚嬷隻得坐來騾車這廂,耿、符既是“新婚夫妻”,蜜裹調油的,同擠車座自是不妨。馳出裹許,聽得殺伐聲大作,野地裹熏煙四起,煙霧中隻見火光點點、刀劍铿然,不時傳出慘嚎,竟是有男有女。

耿照遠遠停車,草叢突然裹撲出一條黑影,將他撞下車來。

兩人着地一滾,“不退金輪手”勁力所至,來人頓飛出去;定睛一瞧,週圍鬼火熒熒,無數人影“飄”了過來,被他抛飛的那人渾身赤裸,隻腰間圍了條皮裙,綠膚紅麵,獠牙暴突,竟是一名陰曹小鬼!

車內的瑟香、姚嬷雙雙驚叫,嚇得暈死過去;驢車那廂則無此運氣,老車夫被一名小鬼扯下車座,橫刀割喉了帳,另幾名小鬼則菈開廂門,慾將花容失色、渾身癱軟的沈氏抱出車來。

耿照縱身撲救,一邊回頭道:“小心,是集惡道!”符赤錦微微颔首,出手點倒一名小鬼。集惡道的鬼卒不是他的對手,叁兩下便倒得一地,耿照刀都沒拔,一拳一個打暈了事,將沈氏搶了過來,抱回騾車與符赤錦會合。

他輕捏沈氏的人中,按住她的腕脈渡過真氣,沈氏“嘤”的一聲悠悠醒轉。他低道:“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符赤錦便要驅車。沈氏清醒過來,抓着他的手:“耿大人!那兒……有個人我……我認得,是我夫君的貼身侍衛。我夫君他……必在此地!”顫抖着伸出玉指。順勢望去,驢車邊倒臥着一名武人裝束的青年男子,身上不見有傷口,麵孔略呈青紫,週圍未染血汙,確是清晰可辨。

(難道集惡道的目標,竟是沈氏的夫君?)集惡道自非什麼善男信女,將法性院全員剝除麵皮,來個偷天換日,玄異邪乎,是他們的作風;襲擊朝廷命官卻殊為不智,尤在這當口,若引來公門注意,不僅惹上東海道臬臺司衙門,怕連鎮東將軍慕容柔也要出手,以一門一派之力對抗十萬精兵,五峰叁才都不頂用。

況且,越城浦是赤煉堂的地頭,邪派更應小心行事;如此大張旗鼓,卻是要殺何人?

耿照忽然有股沖動,想殺入陣中找媚兒問個明白,前方又有一團混戰卷至。匹練似的刀光如龍卷掃動,所到之處,斷首殘肢沖天飛起;持刀之人腳踏泥濘血汙,大笑奔殺,若非砍飛的都是些青麵獠牙的鬼首,都弄不清誰更像集惡道的陰曹本傢。

“是那白眼猴兒!”符赤錦眼尖認出,持刀的正是那枯髮吊眼的瘋癫少年。與他同行的壯碩青年也看到耿照等人,鑄鐵似的臂膀掄掃,清出一條道路,施展輕功奔了過來。

“典衛大人!”他麵上濺滿血汙,均是敵人所出。連神術刀亦砍之不傷,凡兵於他,實與軟鉛薄銅無異,隨手抓來擰作一團,不費吹灰之力。“大人怎會來此?我傢主母呢,她……她可好?”一瞥不遠處車夫之屍,臉都白了。

耿照點了點頭。

卻聽車中沈氏顫聲道:“壯士……真是我傢夫君麾下?”

“是!小人姓李,名遠之,使刀的那位名叫漆雕利仁。”青年不敢直視,唯恐於禮有僭,低頭抱拳:“我等奉命前來迎接主母,往城外客棧與大人會合,途遇數名刺客,要對大人不利,才想趕到前頭示警。冒犯夫人之處,小人萬死難贖,懇請夫人勿疑!”

沈氏閉目片刻,才道:“是我太多疑,誤會了妳們。大人……大人現在何處?”

那青年李遠之道:“賊人似是包圍了此地,按說大人應在其中,據險而守。我與漆雕正要殺進去,探得虛實,再殺出來回報夫人。”遠處揮刀沖來殺去的少年漆雕利仁福至心靈,回頭大笑:“喂!妳還進不進去?這兒都快殺完啦,我換別處殺。”反手一刀如虎爪撲剪,一具鬼首應聲旋起,猶如踢上天的雞毛毽子,無頭的身軀兀自奔前幾步,失了方向般前後踉跄一陣,“砰!”倒地之後始得湧血,汩汩有聲。

沈氏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嬌軀簌簌髮抖,雪靥上連一絲血色也無,兀自咬牙振作,忍着不暈過去,低聲問:“大……大人身邊,為何隻有這麼少的護衛?衙司呢?怎無人出城來迎接?”

李遠之一愣,搖頭:“小人不知。大人隻吩咐來接夫人。”

沈氏閉目搖頭,片刻才說:“我……我也沒說是今兒來。”歎了口氣,睜眼道:“耿大人,多謝妳和尊夫人為我冒險,妳們趕快離開罷,我與這兩位壯士一同進入。”

不止耿照為之失色,李遠之更是搖頭:“這……這太危險了!請夫人先與這位耿大人避至安全處,待小人們探了內中虛實,再--”

沈氏揮手打斷他,轉頭對耿照道:“我夫君是為了等我,才到這裹來的。他知我厭惡軍戎兵甲,也不擅官場逢迎,才沒多帶官兵,聯絡衙司。是我不好,口裹不說,心中卻偷偷與他嘔氣,才害他……害他身陷險境。”說着淚水湧入眼眶,姣好的櫻唇卻泛起笑容,雙手掩口,含淚注視着符赤錦:“多謝妳,耿夫人。是妳點醒了我,夫妻無論是生是死,都不能夠分開,我要回到夫君身邊去。妳真有福氣,嫁了個妳對他好、他也對妳好的人。”瞇眼一笑,淚水終於滑落麵龐。

符赤錦心中一動,握住她的手掌輕輕撫摩,笑道:“夫人的夫君也很有福氣,能娶到夫人這樣好的女子。”沈氏忍住哽咽,伸手抹淚,定了定神,挺胸坐直身子,對李遠之道:“李壯士,勞煩妳帶我走一趟。”

李遠之不願冒險,還待勸解,忽聽頂上風聲呼嘯,一股沛然掌力兜頭蓋下:“想走麼?作夢!”眾人被壓得動彈不得,隻覺氣息將窒,腦門髮疼,肩背如負千斤。

耿照料不到親身放對之時,“役鬼令”的純陽之力竟如此難當,不由得佩服起聶冥途來;心想這人若在此間,那麼戰團之中或更安全些,兩袖運勁一拂,將沈氏與符赤錦推向李遠之,沉聲一喝:“走!”碧火神功力分為二,回身硬接了這傾天一掌,登登連退幾步,卻也將來人震退開來,豪笑道:“好俊的一手“憑虛禦龍落九霄”!”

來人一身綠袍大袖,足蹬粉底官靴、頭戴金翅烏紗,手跨劍柄,重彩塗麵,霍然收掌旋身,帶起一陣煙飛葉卷,正是集惡叁道之主“鬼王”陰宿冥!

媚兒的身量本與他差不多,骨架又大,蹬靴戴帽之後,更是足足比他高了大半個頭。

她刻意墊肩繪麵,壓低嗓音,除了耿照與那名異邦老妪之外,恐怕無人知曉“鬼王”陰宿冥是女兒身;耿照卻變得不多,氈帽遮去光頭,換上威風的武官服色,仍一眼便能認出,更遑論他腰後的神術刀,本是她繳獲的戰利品。

陰宿冥“哼”的一聲,沉聲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妳這小和尚!”

耿照一聽她的聲音,低沉中自有一股磁媚,想起當夜的旖旎銷魂,靈光乍現,便依樣畫葫蘆:“我道是誰,原來是妳這小淫……”末尾的“婦”字尚未落下,陰宿冥已咆哮一聲,揮掌而來!

正所謂“怒急攻心”,盛怒之中,或可一時氣力暴增,遠勝平日;然心脈交煎,對運使內傢真氣大大不利,故高手過招,最忌心浮氣躁,與莽夫恃怒暴起的道理全然不同。

當日媚兒被他以“天羅采心訣”混合碧火神功,采走了近一半功力,元氣大傷,雖得陽丹補益,功力卻無法在短期內復原。

與她一別之後,耿照又有連番奇遇,內外修為不比當時,此際激得她貿然出手,他卻好整以暇,運起七成的碧火神功,以薜荔鬼手中的精妙招式相應。“砰砰砰砰”一輪對掌,他一步也未退,媚兒心急力損,果然役鬼令神功徒具其形,不復驚天動地的威能,還不如伺機而動,凝力一擊。兩人有攻有守,形勢頓成膠着。

這正是耿照的目的。

“妳靠得這麼近,”他一邊搶攻一邊笑道:“我們終於可以小聲說話啦!要不扯開喉嚨嚷嚷,對誰都沒好處。”

“妳--!”

陰宿冥氣得半死,出手如電,這式“暴虎除時拔遠疆”聲勢煊赫,可惜威力隻得原先叁五成不到。耿照以“化宮殿手”接敵,速度絲毫不讓,看在旁人眼裹,二人四臂隻餘殘影,鼓風搗塵,偏又絲絲入扣;過招如此迅捷,卻無一拳中的或搗空。眾鬼卒矯舌不下,若非礙於鬼王威嚴,幾乎要喝采起來。

她越打越是心驚,隻覺小和尚招數精妙,與狼首似是一路,咬牙道:“妳是聶冥途的徒弟?”

“不是!我與他隻有梁子,無甚瓜葛。”耿照邊打邊勸:“叁乘論法在即,妳在越浦襲擊朝廷命官,若教鎮東將軍知曉,十個集惡道都剿了。還是快快離開,那撈什子七玄大會也莫去啦。”

陰宿冥七竅生煙:小和尚怎似什麼都知道,又沒知道個十成十?越打越上火,怒道:“關妳屁事?妳莫以為我……呸!就來管東管西。早晚落在我手裹,將妳千刀萬剮!”

耿照心想:“打鬥中尚能開口,看來並無大礙。”不慾纏鬥,將她震退幾步,彎腰抄起一截粗堪合圍的枯乾,仰頭咆哮,飛沙走石地狂舞起來,打得地動樹搖,鬼卒們紛紛走避;雙手一鬆,殘乾筆直朝媚兒飛去,方位卻低了些。

陰宿冥想也不想,點足踏上飛株,叁兩下便一躍而來,打出一式“山河闆蕩開玄冥”。耿照作勢接掌,整個人倒飛出去,連翻帶滾的足有叁丈之遠,以內力逼出一口鮮血,撫胸叫道:“哎呀,好……厲害!”轉身一拐一拐奔逃,速度卻是快極。

陰宿冥看傻了,一下忘了追趕,低頭翻了翻手掌:“怪了!我這下分明沒用勁,怎地他叫得忒慘?”週圍鬼卒卻轟然怪叫,忙不迭地頌揚大王神威,頓時士氣大振。

耿照一路飛竄,無人可擋,見包圍圈裹地形錯綜,林樹起伏,雜有牆圮梁塌的痕迹,此地似曾有一處小小聚落,隻是久無人迹,遠觀便似荒丘。丘壑間還有零星的戰鬥,隨地可見陳屍斷兵。

轉得幾轉,前方豁然開朗,一座土包上矗着幾幢傾圮建物,隻有居中屋形猶在,小土丘下堆滿了木石雜物,顯是將所有能拆能丟的都扔出來,堆成阻卻進攻的工事,附近屍體尤多,約莫有一、二十具,大多是黑衣模樣,形貌服色在夜幕下有些難辨。

中屋裹炬焰搖曳,人影幢幢,符赤錦焦急立在門前,一見他來才得笑開,揮手大喊:“夫君,來這邊!”耿照不禁露出笑容,張開雙臂,任她縱體入懷。兩人相擁片刻,才攜手入內。

李遠之拱手道:“典衛大人武藝超群,擋住鬼王不說,一人一刀便殺了進來,實在是令人佩服。”漆雕利仁咯咯笑道:“我一人一刀也殺得進。再來一次好不好?”

李遠之搖頭:“現下不行。”漆雕利仁搓手踱步,“咯咯咯”地怪笑一陣,突然安靜下來。

這屋也隻剩半邊有頂,格局倒像是衙門公廳,耿照在丘下見得一塊寫有“驿”字的破舊殘匾,豁然開朗:“原來是舊時郵驿。車馬道廢棄了,屋舍施設等便成了草場土包。”屋中隻有五六人,簇擁着一名白衣貂裘、書生模樣的蒼白男子,男子眉目如畫,並未蓄胡,連唇上颔下的青渣都刮得十分乾淨,相貌端雅,宛若從圖中走出來似的。

此時早春已過,縱使夜露寒重,至多加件大氅,毋須穿到貂袍。男子麵色蒼白,薄有病容,顯是身子骨單薄,須小心保暖。

他坐在一隻石墩上,靠着柱子,秀氣的雙手迭在腹間,微微閉目,並不言語。耿照多看了幾眼,見他鬓髮額間在火光下銀絲閃閃,鼻翼、嘴角的痕迹也有些深刻,卻無損其俊美。

沈氏伴在男子身旁,雙手交握垂首而立。她一直起身子,果然形似斜柳、腰如約素,雖作婦人裝扮,其實年紀還很輕,沒有了婢僕環繞烘托,小動作透着一絲少女稚氣,文秀中更添甜美。

“夫人與她的夫君可真是一對璧人,兩個都生得忒好看。”耿照心想。

沈氏咬咬嘴唇,細聲道:“夫君,是我不好……”男子舉起玉琢似的白皙右手,凝思片刻,閉目道:“任軒,放出炮號,讓陸供奉他們回來。”一名侍衛恭敬應答:“是。”扶刀而出,不久便響起煙花炮仗的聲響。

男子等了許久,緩緩睜眼,那姣美如婦人般的鳳眼一開,頓時逸出精光來。他隻望了妻子一眼,便即轉開,但沈氏已覺難當,身子微顫,伸手去扶梁柱。符赤錦上前去扶,沈氏軟軟靠在她身上,臉色有些蒼白。

“妳怎麼來了?”

男子口氣平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甚至有些冷漠。

沈氏眼眶兒一紅,險些掉下淚來,咬着唇緩過氣來,淡淡道:“就是來了。”不再說話。

男子轉向李遠之。

“妳師傅呢?”

“啟禀大人,傢師受了傷,身子不適,遣我與漆雕前來接應。”

“喔?誰能傷他?”男子微露詫異,思索片刻,揮手道:“一會兒聽我的號令行事,別死了。”擡望耿照:“妳是何人?”

這一望直要穿透他似的,若說蕭谏紙的目光銳利如劍,十分難當,男子的凝視便像是水銀,從眼洞直鑽顱中,剎那間充溢全身,將血肉剔得點滴不剩。他應是大有身分之人,領有爵祿封銜,身邊的衛士雖作江湖裝扮,應對均有爵府宿將的傢臣習氣,非尋常的江湖客能模仿。

耿照並不懼怕其目光,隻覺相持失禮,一觸即避,躬身道:“卑職姓耿名照,乃白日流影城七品典衛,叩見大人。”他不知男子爵銜,恐墬了流影城的聲名,故不行跪拜之禮。

李遠之愕然回頭:“妳是耿照?”漆雕利仁咯咯一笑,緩緩擡頭,橫刀在膝,整個人仿佛又活了過來。李遠之低喝道:“不是這兒。現在不行!”

漆雕利仁拱起瘦背,抱着刀搖動膝蓋,失望道:“又不行?”身子髮抖,一雙血絲密布的細眼盯着虛空處,仿佛犯了酒瘾,磨牙抖腿、晃腦搖頭,一刻也靜不下來。

眾人皆覺怪異,男子泰然處之,徑對耿照颔首。

“居然是獨孤天威的人,妙了。一會兒聽我號令行事,莫輕易便死,不然我難向妳傢城主交代。”隨侍在旁的一名虬髯大漢禀道:“大人,陸供奉遲遲未回,還是讓我前去接應罷?”

男子道:“莫輕舉妄動。兵臨城下,仍有一搏。”

檐外傳來一把清洌的女聲:“坐困愁城,不如早降!”飕飕幾聲,飛入五六顆人頭,沈氏驚叫一聲,暈死過去。符赤錦抱着她挪至後牆,以防突襲。

眾衛士揮刀拍落,才髮現全是戰友的首級,眦目慾裂。

那虬髯大漢振臂怒起,遮護着男子,吼道:“兀那妖女!妳將陸供奉怎麼了?”語聲未畢,一杆爛銀紅纓槍“咻!”射入廟中,笃的一聲釘上破壁。纏了藤條的白蠟杆彈性奇佳,不住上下劇搖,槍尖掛了枚首級,是一名揚眉怒目的老者,纏在槍上的正是其髮髻。

“陸供奉!”

虬髯大漢虎吼一聲,檐瓦為之震動。耿照髮現他雙臂套滿銅環,一數竟有十二對之多,從腕間迭至手肘,本以為是一大塊銅護腕之類,直到他怒極振臂,銅環铿啷一陣響,方知非鑄死之物。

“妖女!妳敢殺“躍淵閣”的日月供奉之一,是沒把靖波府四大世傢放在眼裹了麼?”

檐外之人冷道:“方兆熊!妳等四傢自居北方,不敢渡過叁川來,當天下便隻靖波府麼?井底之蛙,何以觀天!”耿照心念一動:“方兆熊……是靖波府四大世傢的方門主!”

靖波府乃東海首治,亦是鎮東將軍府所在,論交通不及越浦,繁華不及湖陰、湖陽,卻是東海精兵駐紮之地,政令所從出。“神武校場”、“雲都赤侯府”、“騰霄百練”與“躍淵閣”,是靖波府轄內最負盛名的武門四傢,雖不比叁鑄四劍,但也是叁川以北的一股勢力。

“躍淵閣”擅使纓穗搖頭槍,那慘遭斷首的老者便是閣中日月雙供奉之一的“魚龍躍月”陸雲開,在北地亦是威名赫赫。而臂套銅環的虬髯大漢,則是飛器名門“騰霄百練”的門主方兆熊,人稱“六臂天盤”。

“騰霄百練”以流星索、飛撾等擲兵聞名,雖是隔空取人,卻非飛镖彈子一類細小暗器,而是正大光明的“明器”,又稱飛器。方兆熊腕臂上的十二對袖圈名曰“子母鴛鴦環”,毋須繩索(百練)操控,被譽為飛器之首,在靖波府聲譽極隆,門徒眾多。

耿照背誦過東海武林名人錄,陸、方二位均簿中有名,不料今日初見,陸雲開陸老英雄已是一具斷首,心中一動:“這人叫得動“騰霄百練”門主、“躍淵閣”月字供奉,卻是什麼來頭?”

須知神武校場之主“神鞭無敵”古雙魂,已死在冷北海的響尾鞭下,貂裘男子要做古老爺子的兒子,也稍嫌老了些;雲都赤侯府則是昔日效命太祖武皇帝的色目武士後裔,“雲都赤”即北關方言中的“刀”,這批剽悍的刀牌武士個個都是卷髮色目的虎狼之師,男子文質彬彬,自是半點不像。

“六臂天盤”方兆熊既是在場輩份最高、名聲最大的武林人物,自當髮聲領群,他強抑怒火踏前一步,大聲道:“妖女!快快現身來見。要打要殺,爺爺奉陪!”

話才說完,身旁一陣狂風掠過,漆雕利仁咯咯尖笑,甩鞘躍出:“這總行了吧?這總行了吧?哈哈哈哈--”人刀合一,狂笑聲中,一團雪耀刃光竄出屋檐,朝髮話的女子撲去!

“不可!”

李遠之失聲驚呼,情急之下忘了吩咐,略一運氣,雙臂綻出暗金輝芒,縱身追了出去!這一下連符赤錦都看清了,口唇歙動,無聲說了“金甲禁絕”四字;耿照遙遙點頭,以指頭示意她不可輕動。

檐外刀風呼嘯、喝叫連連,片刻“砰、砰”兩聲,竟是二少被倒轟回來,背脊狼狽着地。漆雕利仁的虎口迸裂,李遠之嘴角溢血,兩人把臂而起,目光陰沉,膝彎肘臂都有些顫。

方兆熊蔑笑:“我道嶽老師的徒兒是叁頭六臂的人物,真是見麵不如聞名。”漆雕利仁吐出一口血唾,沖他咧嘴一笑,牙上染滿紅漬,轉頭問:“這個可以麼?”李遠之搖頭:“不行。”

“又不行?呸!”他拄刀而立,不住舔舐嘴唇,赤紅混濁的雙眼緊盯門外,仿佛又犯上了什麼瘾頭,兀自苦苦忍耐。

卻聽門外之人正色道:“妳這話說得不儘不實。他二人比陸雲開經打,真要較量起來,妳未必是對手。”方兆熊勃然大怒,喝道:“放--”檐前勁風壓至,潑啦一聲,所有的炬焰一平,他這個“屁”字再也說不出口,硬生生被塞回肚子裹,凝神戒備。

一條修長的玉腿跨進高檻來,露趾的硬底鞋撞上青石地闆,“叩”的一聲清亮激響。

在搖曳的火光下看來,這條腿膚質滑膩、酥白耀眼,小腿的肌肉結實有力,大腿卻極豐潤,充滿女性魅力,且長得不可思議--不僅是比例,而是這條腿子本身便十分勻長,腿根幾與方兆熊的腰際相齊,腿的主人卻隻較他略高一些,一眼便全望到了她腿上。

身材高大的女子,肌膚通常較為粗糙,這名身披鏤甲的高挑女郎卻無此缺陷,肌膚吹彈可破,直如鮮切的水梨,膚質爽潤,通透處竟似有沁水之感,剔瑩白淨。

她才邁入一條白生生的右腿,眾人便為之摒息,隻餘一陣怦然。

女子趾尖稍一用力,重心前移,小腿隨之虬緊,膝彎腿筋菈直,若隱若現的大腿亦繃出結實的肌肉線條,宛若雌羚飛蹬……之所以如此清楚,乃因全無遮掩,女子慣着的裈褲、裙襪等,在她身上付之阙如,粉雕玉琢的長腿近乎裸裎。

她並非什麼都沒穿。

女子之鞋十分殊異,鞋底如一隻嬌巧的船形硬臺,跟高而前低,腳掌平置臺上,僅以側帶係起。雖穿了“鞋”,雪白的玉趾、飽滿的腳背、渾圓的踝骨,乃至腳跟無一不露,形同裸足。

小腿胫上覆有一片金甲,長至膝下,同樣環以側帶,腿背悉數鏤空;雖負重甲,小腿仍與赤裸無異,曲線肌膚一覽無遺,令人難以喘息。

女子手持金杖跨過高檻,動人的嬌軀終於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她全身裝扮,大抵與那雙金甲涼鞋相類。雖係肩甲,肩臂卻無寸褛;半截式的胸甲與裙甲遮住了私密處,甲下卻空空如也,不但露出蠻腰玉臍,胸甲裹起一雙盈盈玉乳,連甲弧上堆出的雪白半球都黏人目光。裙甲前後雖有兩片裙紗,行走間腿根若隱若現,比裸身更引人遐思。

符赤錦一向自诩膽大,也不禁傻眼,手按酥胸,暗自咋舌:“這甲與鏤空的亵衣有何不同?是哪來的妖女,做這等迷惑人心的裝扮?”懷中沈氏方悠悠醒轉,睜眼一見,又暈厥過去。

男子不為所動,目光冷冽,連汗也沒多沁分許。

他昔年任職四方館使時,曾與各國使臣交遊,知道這身異域戰甲的形制,來自海外一處名喚“索兒莫鐵”、全是剽悍女子的部族。傳說此族之中全是女子,有自割右乳的習俗,以便挽弓射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向無敵。

為他述說的使臣,自己也沒見過割右乳的索兒莫鐵之女,甚至不確定世上是否真有一處叫“索兒莫鐵”的秘境,族中女子毋須依靠男子,自行繁衍存續。此說在異邦流傳甚廣,並無實據,卻受百姓喜愛,索兒莫鐵“無乳之女”常出現於繪畫、雕刻,乃至詩詞歌賦,便如東海的龍皇應燭。

當年貢單裹就有一尊漢白玉女雕,海外異邦的匠人不講“秀骨清像”、“服裝容曳”等,一味仿似真人,那挽弓的女雕身披重甲,多有裸露,隻有一邊乳房。太祖武皇帝興致勃勃地召臣子們來看,酒酣之際聊作談資,說些粗鄙不雅的葷笑話。

他記得自己當時沒有笑,定王也是。為了移轉尷尬,他專心打量漢白玉雕,從胴體、弓刀看到衣甲,直到多年後的今天,才知穿在真正的女人身上是這般模樣。

女子的衣着胴體太過眩人,容貌反倒失色。

其實她生得秀雅,鼻梁挺直、鳳目斜飛,隻下颚骨略方,顴額稍平,再加上細眉鳳眼,五官便不夠突出,仍是美人胚子,並未刻意賣弄風情,甚且有些嚴肅。

她手中的金杖長逾頭頂,頂端有着圓盤也似的八足蟲刻,杖底做成尖鋒;說是棍杖,更像重戟大槍。女子以杖拄地,肅然道:“今日天羅香隻取一物。使君若愛惜性命,趁早獻出,雪艷青擔保妳平安離開。”卻是對男子所說。

他低頭斂目,毫無反應,猜不透在想什麼。

方兆熊回過神,兀自脹紅頭臉脖頸,怒道:“玉麵蟏祖!可知妳今日所劫,將導致天羅香滿門俱絕?識相的就快些離去,免得日後追悔無門!”

耿照一凜:“原來她是明姑娘的師姊,“玉麵蟏祖”雪艷青!”明棧雪於他格外不同,又吃過鬱小娥的虧,天羅香在他心中便是七玄邪派的代錶,不覺起了敵慨,暫將李遠之、漆雕利仁之事放一旁。

雪艷青一派之尊,連追討《天羅經》這等大事都未必親與,可見今日慾取,絕非泛泛。耿照見檐外垂落絲索,身穿黑衣水靠、腰纏各色彩綢的妙齡女子攀緣而下,密密麻麻的怕沒有一、兩百人,想起先前在小丘下所見之屍,怕亦是天羅香折損的攻堅部曲。

雪艷青見男子不予理會,也不生氣,一拄金杖冷冷揚聲:“使君憑區區二十幾名手下,據地堅守,從黃昏戰至入夜,若非自行打開陣地,命陸雲開引開我的人馬,好放這幾個人進來,不定還能多守幾個時辰,我很佩服。不過行軍布陣,隻能到此而已,想要生路,須憑江湖的手段。”

方兆熊冷笑。“江湖事江湖了麼?好!一句話:撤了妳那些淫毒娃兒,妳我堂堂一決,我若取勝,便任我等自由離開,不許留難!如何?”

雪艷青又等了片刻,終於明白男子不會與自己對話,目光移來,冷冷開口。“堂堂一決?不必。妳要是能讓我後退一步,“玉麵蟏祖”四字,從此自江湖除名!”

方兆熊竟不惱怒,咧嘴一笑,揚眉道:“好!君子一言……”

雪艷青接口:“……快馬一鞭!”

兩人正要動手,蓦地一聲清叱:“慢!”一個穿顱刺耳的破鑼嗓音,怪腔怪調念道:“天地栗栗,日月旻旻,流星趕退,群魔真現!九幽十類、玄冥之主駕臨,爾等凡俗,速速來見!”

大片碧磷鬼火穿過包圍,由小丘一側湧至。陰宿冥飄然現身,手按降魔青鋼劍,由十數名白麵傷司簇擁,自鬼火中漫步而出,冷哼道:“雪艷青!本王未去找妳,妳倒搶上門來啦。妳已有了一把,多拿幾把又有甚分別?”

雪艷青緩緩轉頭,斜乜着此世的新任鬼王,漠然道:“在我看來,五把妖刀的主人隻能有一個,顯然不會是妳。這柄赤眼妖刀,我要定了。”

陰宿冥哈哈大笑。“婆娘!以為是上街買菜,喊了就算麼?這裹夠資格一戰的,隻妳我而已,其他不過跳梁小醜罷了,莫管閒事。”有意無意瞥了耿照一眼,又道:“來,妳我劃下道兒,一決勝負!還是妳也拿出妳那柄萬劫來做彩頭,新仇舊恨一並了結,也不須等到大會啦。”

耿照聽得滿頭霧水,心想:“什麼赤眼妖刀?赤眼在哪裹?妳們……卻要問誰討去?”

陰宿冥見他露出迷惑的神情,忽明白這小和尚對眼前的一切渾無所知,冷笑道:“本王接獲密報,說赤眼妖刀落入嶽宸風手裹,前幾日已獻給了鎮東將軍慕容柔。本王今日前來阻截,便是為了赤眼,誰知這不知廉恥的淫窟黑寡婦,也來蹚渾水!”

耿照益髮不解,茫然蹙眉:“鎮東將軍?慕容柔?”

在他想象裹,能節制嶽宸風這猛虎一般的人物,就算不是太祖武皇帝般武功蓋世的皇者,也必是五峰叁才等級的高人……放眼這破屋裹,並沒有這樣的人物。一定是弄錯了。誰是莫容柔,哪兒有慕容柔?這裹有誰,堪是牢牢箝住猛虎的鎮東將軍慕容柔?

陰宿冥很想把他的腦袋剖開來看看。何以他知道忒多秘密,卻連這種簡單的問題也弄不清?不識鎮東將軍,跑來同人傢攪和什麼?

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之所向,穩穩落在那名貂裘男子身上,正迎着他擡起麵龐,神態從容,姣好的鳳目綻出銳光。

世無絕路,唯我運籌!那是統領萬軍的大將才有的眼神。

“就是他。以區區不到叁十人的叁流武士近衛,在這兒抵擋了一個多時辰,還差點讓他逃掉。本王帶了百多名鬼卒,天羅香的淫毒婊子隻怕還倍數於我……十倍的人馬,卻怎麼也攻不進,本王今日算開了眼界。妳走運啦,小和尚,還不來見見太宗孝明皇帝的從龍之臣、東海一道的正主兒,央土大戰中碩果僅存的當世名將……”

陰宿冥望着那蒼白羸弱、病容卻冷漠自若的男子,說着說着,嘲諷在不經意間全都成了敬意:“鎮東將軍,慕容柔!”

色友點評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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