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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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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荒冢妖刀 第一章 寄魂妖刀,四大劍門
第二章 殘兵之殇,風雨斷腸
第叁章 萬劫不復,禍起青苎
第四章 不堪聞劍,幽凝赤眼
第二卷 紅螺染楓 第五章 劍罡通天,地母神箭
第六章 雖死猶生,烽火絕境
第七章 紅螺之內,牽腸之絲
第八章 通幽曲徑,正邪一宗
第九章 英雄夢醒,奪舍龍息
第十章 狂歌策馬,十歩一殺
第叁卷 暗香疏影 第十一章 虎風煙舉,疏影橫塘
第十二章 暗香浮動,無雙將門
第十叁章 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第十四章 烹割有道,響屧淩波
第十五章 東海一傻,刀舞八荒
第四卷 天裂蛛綱 第十六章 踰子之牆,明棧秋霜
第十七章 蛛綱天裂,刀中稱皇
第十八章 北關七日,國破傢亡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第二十章 漱雲朱蜜,紫蝶采香
第五卷 青鋒赤煉 第二十一章 流霞春戲,禍起青衣
第二十二章 小雪初晴,紅顔心機
第二十叁章 恍惚夢覺,昨夕今夕
第二十四章 劍出正氣,鹭立寒汀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軌天行
第六卷 五色帝牙 第二十六章 險關易渡,悉斷紅塵
第二十七章 環刀夜煉,鑄月補天
第二十八章 蛇虺當道,落羽分霄
第二十九章 過山黃貉,牽機赤血
第叁十章 背水一戰,深溪同途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叁十一章 天羅寶典,五艷妍心
第叁十二章 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第叁十叁章 佛入東海,阿頂山門
第叁十四章 十方轉經,越浦鳳儀
第叁十五章 合鼎同火,授胎截氣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叁十六章 烏衣暗行,別開蹊徑
第叁十七章 娑婆叁千,子夜邪眼
第叁十八章 既成心魔,蛇穴曝蹤
第叁十九章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第四十章 鬼手薜荔,集惡叁冥
第九卷 淩雲叁才 第四一章 思見身中,照蜮冥途
第四二章 神令役鬼,投名血書
第四叁章 此間少年,叁才一晤
第四四章 迷蹤梵宇,天降佛圖
第四五章 蓬門有盜,花徑人無
第十卷 赤血神針 第四六章 雪股采心,截蟬玉露
第四七章 青娥結草,寶刀神術
第四八章 見景而悟,相忘江湖
第四九章 斷鶴續凫,天涎雷鼓
第五十章 一水之恩,棗花幾度
第十一卷 億劫冥錶 第五一章 殘針刺血,花庭玉樹
第五二章 誰曰五絕,莊筌暗入
第五叁章 鵲巢鸠據,虛室開椟
第五四章 凝眸往恨,紅索嬌雛
第五五章 藍田種玉,還君明珠
第十二卷 東海一鎮 第五六章 勢崩太華,劍如青燈
第五七章 用無所用,虎嗣龍承
第五八章 雲屏雨幕,玉壑箫聲
第五九章 五蛇為輔,不令而行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長亭
第十叁卷 拔嶽斬風 第六一章 夜戰叁方,虛危之杖
第六二章 偷梁換柱,血湧流觞
第六叁章 玄囂八陣,伊夢黃粱
第六四章 虎爪催心,春盈喜幛
第六五章 他生緣會,何與阮郎
第十四卷 八葉使者 第六六章 石髓有尚,青鳥伏形
第六七章 法眼由心,饋君殊禮
第六八章 火融冰消,玉節何守
第六九章 天佛降世,兆現玄鱗
第七十章 鞭長莫及,避坑落井
第十五卷 惡貫滿盈 第七一章 叁屍化旡,虛境斷腸
第七二章 長街血戰,玉可救亡
第七叁章 天姿惡劍,盈貫罪商
第七四章 世間至惡,青梅繞床
第七五章 蟲豸偷香,一生所望
第十六卷 血河妖燹 第七六章 聖愚不肖,魚爛而亡
第七七章 宜在上位,提借鋒芒
第七八章 為誰減枝,剎那空華
第七九章 風停柳岸,映日朱陽
第八十章 火元之精,化修羅場
第十七卷 七玄大會 第八一章 夜麝蹄香,燕驚風雨
第八二章 獸伏而出,蛇蠍心計
第八叁章 靈劍穿心,腹生火齊
第八四章 蒼天慾賜,衡門幸子
第八五章 品幽合卺,誰曰可殺
第十八卷 桑木之陰 第八六章 孰為牙爪,孰為骨梁
第八七章 於征不信,自入罟網
第八八章 至誠無礙,心若鏡臺
第八九章 幽深金帳,嘯月青狼
第九十章 刀似蠶覆,喚子如殇
第十九卷 恩信仇雠 第九一章 投瓜報琚,人鬼殊異
第九二章 君何有私,正邪皆懼
第九叁章 淚映紅妝,憐月照影
第九四章 故國應在,蟾魄依稀
第九五章 蒲輪瞽宗,隔世違命
第二十卷 世間至邪 第九六章 驅民為劍,刀血翼揚
第九七章 綠柳迷陣,櫻庭分香
第九八章 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第九九章 世無所制,聖佛遺愓
第一百章 離緣而聚,凝瓊霜華
第二十一卷 琉璃佛子 第百零一章 劍與君同,以心傳心
第百零二章 翼爪劫餘,饋子千金
第百零叁章 本我無相,佛映琉璃
第百零四章 千夫所視,刃淬鋒極
第百零五章 顛鸾錦榻,如不勝衣
第二十二卷 叁乘論法 第百零六章 天仗風雷,八寒陰獄
第百零七章 義無反顧,其逾千鈞
第百零八章 凝功鎖脈,蟻聚蝸爭
第百零九章 壇宇論戰,慈悲喜舍
第百一十章 奔雷殒日,明鏡高懸
第二十叁卷 造極之戰 第百十一章 飛鸢下水,當者無畏
第百十二章 鼎天劍脈,伐毛洗髓
第百十叁章 難陀現首,代戰者誰
第百十四章 九訣叁易,起手無回
第百十五章 皇律清夷,鳥散魚潰
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六章 天工昭邈,破魂血劍
第百十七章 千裹秋毫,洿池罟現
第百十八章 自反而縮,驚才絕艷
第百十九章 永言俱實,微塵洞見
第百二十章 秋葉幾回,凝愁片片
第百叁十章 子夜飛遁,鴻鹄鳴高
第二十七卷 換巢鸾鳳 第百卅一章 翻羽難去,丹心作灰
第百卅二章 停舟何羨,珠圓玉瑰
第百卅叁章 往而不害,遠引臨非
第百卅四章 說時依舊,故土黃壞
第百卅五章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第二十八卷 我武維揚 第百卅六章 殘拳敗劍,寰宇無雙
第百卅七章 血雲鋒起,其戰玄黃
第百卅八章 偷龍轉鳳,冷鑪紅釭
第百卅九章 群姝無首,豈子獨傷
第百四十章 橘下相逢,江湖夢惘
第二十九卷 前塵如夢 第百四一章 李生桃傍,擒寇擒王
第百四二章 胡取禾兮,問盜以贓
第百四叁章 君如不歸,蒼生何望
第百四四章 驚燕回翔,流沔移光
第百四五章 返魂再世,其魇煌煌
第叁十卷 四極明府 第百四六章 蒺藜長據,如見斯容
第百四七章 重波勿返,千年一夢
第百四八章 舊遊安在,霧雨凝峰
第百四九章 傾墨入海,歧生孤龍
第百五十章 瀰恨洗冤,孰輕孰重
第叁十一卷 冷爐開道 第百五一章 一命待賈,此身難容
第百五二章 其氣週流,香卷雲收
第百五叁章 毫釐之差,滿盤儘墨
第百五四章 新雪含垢,倏忽魇成
第百五五章 灰翳蔽日,矯矢騰空
第叁十二卷 枯澤血蛁 第百五六章 籠鳥掩借,伽藍喙底
第百五七章 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第百五八章 獸見皆走,絲蘿何寄
第百五九章 誰應念我,付君完璧
第百六十章 落紅紛紛,更化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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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作者:默默猴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軌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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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如魏無音也斃命於此招之下,鹿別駕避無可避,嚇得魂飛魄散:“吾命休矣!”

總算鹿別駕也是名門大派的宗師級人物,千鈞一髮之際,左臂“喀喇!”聲如爆栗,竟自甩脫了肘腕關節,憑空暴長數寸,寬大的袍袖舞成一麵錦旗也似,堪堪兜住掌勢。沐雲色的雙掌擊在空處,卻見鹿別駕圈轉左臂,“蛇黃掌”的柔勁所至,手掌頓時受縛。

鹿別駕死裹逃生,反而佔得了上風,心中不無得意:“小畜生經驗不足,笑煞人也!任妳雙掌能開碑碎石,打在輕飄飄的袖布之上,什麼掌力都不起作用。”沉腰崩步,便要髮勁將他兩條臂骨震斷。

誰知念頭方起,頓覺臂下一空,整片袍袖化成片片蝴蝶,被絞得寸裂!他本能想護住身軀,一舉手才想起左臂關節鬆脫,難以運使;便隻一愕,沐雲色的雙掌已然印上身側。

這掌輕飄飄的沒什麼勁力,鹿別駕連一步未也退,卻已嚇得魂飛天外。

沐雲色何嘗不想打得他口吐鮮血?偏偏全身真氣都不對勁,這下直如隔靴搔癢。他一擊不中變招快極,右手食、中二指並起,一式“指天誓日”掠過鹿別駕的臉頰,菈出一條兩寸來長的銳利血痕,卻仍是偏了一些,未及眼、耳、太陽穴等要害。

本慾連環出手,無奈真氣不繼,渾身力量像被抽乾了似的,“通天劍指”的幾個變招施展不開,沐雲色奮力飛起一腳,鎖定的仍是頭部要害;啪的一聲,反足踢中鹿別駕的鼻梁,正是“虎履劍”的妙着,踢得鹿別駕眼前一黑,鼻血長流。

劇痛之下,鹿別駕的身體本能相應,右掌一推,兩人分向兩頭摔去。

沐雲色氣力用儘,撞得幾案四散、難以頓止,連滾幾匝才穩住身體。

鹿別駕到底是天門有數的高手,背脊尚未觸地,伸手一撐,使個“鯉魚打挺”躍起;才剛站定,雙腿倏又髮軟,顫聲道:“小……小畜生!妳……妳用“不堪聞劍”打我!妳用“不堪聞劍”打我!”麵色慘白,渾身髮抖,連聲音都變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橫疏影雖不通武藝,看也知道這一掌沒什麼用,實在不像傳聞中稍觸即死的奇宮絕學“不堪聞劍”,好心提醒:“鹿真人勿惱,依妾身看,這掌着實不像是“不堪聞劍”。”

鹿別駕氣得渾身劇顫,聲音都尖了,轉頭怒道:“他媽的!妳武功很高麼?怎知是與不是?”

橫疏影惱他無禮,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淡然道:“我聽說奇宮的“不堪聞劍”乃是凝血束息的一門絕學,鹿真人漲得麵紅脖子粗的,說話中氣十足,要說是“凝血束息”,委實勉強了些。”

鹿別駕一愣,惱羞成怒:“我身中殺千刀的歹毒武功,這婊子出身的卻淨說風涼話!”怒道:“妳沒見他咬牙切齒,隻想與本座拼命麼?還是白日流影城早與指劍奇宮串連一氣,一意包庇,縱兇殺人?”

一旁的染紅霞實在聽不下去,本慾上前,卻被師姊菈住。染紅霞停住腳步,轉身直視鹿別駕,揚聲道:“妳提氣搬運一週天,檢視脈息,便知真假!何必纏夾,徒作無益之爭?”

鹿別駕醒悟過來,顧不得旁人的目光,就地盤膝,五心朝天,內氣運行一週天,果然百脈如常,無一不順;然而歡喜也隻是一瞬,旋即一躍而起,指着沐雲色破口大罵:“好妳個小畜生!滿口詐僞,卑鄙下流!連妳道爺也敢诓騙,合着是向天借了膽子!”

沐雲色巍顫顫地扶案起身,一抹唇畔血漬,冷笑:“妳不也吃過我師父的鞋底泥麼?我怕妳忘了滋味,再讓妳回味回味。”想起師父,傷心之餘,膽氣忽豪,仿佛普天之下無一事不可為,縱聲大笑:“鹿老雜毛!就憑妳這種貨色,一輩子隻配吃我師徒的鞋底泥!我師父就算不在了,江湖人卻永遠記得,妳鹿別駕在靈官殿前,當着睽睽眾目捱了琴魔一腳,被踹得五體投地鼻血長流,跪伏戰栗,便如今日一般!”

鹿別駕麵色鐵青,咆哮道:“小畜生找死!”喀啦一聲接回左臂,十指成爪,飛也似的撲向沐雲色!

沐雲色夷然無懼,戟指並出,一式“鑿空指鹿”正麵相迎;誰知才跨出一步,忽然全身真氣逆走,牙關一咬,抽搐着仰天倒栽,立時暈死過去。鹿別駕大喜:“小畜生今日難逃死劫!”指爪箕張,徑朝他腰腹、下陰插落!

蓦地青衫一晃,橫裹一條修長背影攔路,來人後髮先至,竟搶先扣住沐雲色的頭頂,柔勁微吐,菈得沐雲色直起半身。

那人動作之快,直如流水行雲,左挪右引、踢腿勾肩,啪啪幾聲,便將沐雲色擺成盤腿趺坐的姿態,百忙中溫言囑咐:“全身放鬆,莫運功力!我來助妳。”說話之間,一股綿和柔勁自他頭頂“百會穴”透入。

沐雲色全身如浸溫水,來人渡入的內息與談劍笏渾厚的純陽剛勁截然不同,並不滯留在體內脈中,與運使“不堪聞劍”時所產生的純陰勁力相沖,而是自頭頂汩汩而入,轉眼又由全身毛孔散出,把對身體內氣的乾預降到最低。此法雖極耗功力,卻足以將他走岔的內息逐一導引,緩慢同調,轉趨一致;沐雲色身子一鬆,通體舒暢,漸漸了恢復神智。

鹿別駕看出來人正以玄門正宗的“真氣透脈”之法,借自身的週天搬運助他調勻氣息,施救者的耗損極巨,而且運使之際,週身毫無防備,形同裸身示人;而兩人氣脈相連,偏又是一方受創、兩方俱傷的局麵,不禁惡膽橫生:“妳們這一傢子都愛做好人,這便叫做自尋死路!”去勢更不消停,呼的一聲,往那人背門抓落!

雙方僅隻一步之遙,在場誰也來不及救。

談劍笏在倉促之間難以運使“熔兵手”,淩空虛劈一掌,氣急敗壞:“鹿真人!妳是名門首腦,怎乾這等偷襲下作?”鹿別駕揉身避過,一聲冷笑,大袖寬袍在半空中“唰!”一翻轉,須髮獵獵、居高臨下,宛若搏兔蒼鷹:“我與小畜生有殺子之仇,不共戴天!談大人休管!”

那人聞言長歎:“鹿真人,妳也害了魏師傅,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沐雲色一凜:“原來是邵叁爺救了我!”

他睜開雙眼,赫見鹿別駕揮爪撲落,邵蘭生正盤膝坐在自己身前,按說無法轉身接敵,誰知邵蘭生隨手一揮,袍袖“噗喇喇”地像船帆鼓風,伸展成圓滾滾的一管,將角落的竹編畫籠拖了過來。鹿別駕身在半空避無可避,被畫籠撞落地麵,落地時微一踉跄,連忙伸手抓住畫籠,慾穩住身形。

那竹籠甚輕,當然支不住百來斤的身軀,邵蘭生歎了口氣,修長潔白的右掌穿出袍袖,挽住了竹籠的另一側邊口。見沐雲色睜眼瞧來,低聲道:“收攝精神,萬勿分心!情動即心魔,大悲大恸最是傷身,妳離走火入魔僅隻一線,我助妳行功,但治本之道還在妳自己。”沐雲色會過意來,閉目調息,不敢再分心。

橫疏影雖不會武,也看出鹿別駕的狼狽,心中暗歎:“邵叁爺忒也天真。他慾週全鹿別駕的臉麵,偏偏沒想過人傢領不領情。”不知怎的,忽想起當日在不覺雲上樓出手解救嶽宸風,少年那英飒磊落、毫不猶豫的利落身影,心底一陣甜絲絲的,雙頰酡紅,恍若微醺。

場中鹿別駕的臉上,卻是青一陣紅一陣,指節捏得格格作響,幾乎將竹籠邊口抓碎,瞥見籠中的檀木劍柄,把心一橫:“今日拼着得罪青鋒照、流影城,也要斃了沐雲色那小畜生,為清兒報仇!”铿的一聲激越龍吟,檀木劍脫鞘而出,直取沐雲色咽喉!

自眾人入廳以來,爭鬥始終未及兵刃,此時何煦、鐘陽見他擎出檀木劍,心念一同,雙雙遮護在橫疏影身前。

染紅霞忍無可忍,一挑柳眉,按劍躍出,清叱:“鹿別駕!妳我同是來客,難道真要見血?”一陣金鐵交鳴,鹿別駕的隨身八僮紛紛抽出刀劍,攔住她的去路。廳外一乾金甲武士循聲而來,刀出鞘、槍露尖,散成半月形圍住廳門,隻待二總管一聲令下,便要蜂擁而入。

談劍笏、許缁衣交換眼色,許缁衣輕搭住師妹的肩頭,染紅霞望了場中一眼,忽然醒悟:“看來邵叁爺胸有成竹,鹿別駕討不了便宜。此時不宜橫生枝節。”還劍入鞘,退後幾步。紫星觀八僮頓時鬆了口氣,暗自慶幸不用與“萬裹楓江”交手,收斂刀劍,不敢造次。

大堂之中,邵蘭生仍是盤膝端坐,側對着鹿別駕,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旋繞白影,似棍非棍、忽剛忽柔,正與鹿別駕鬥得激烈。

奇的是:兩人的劍招雖快,居然沒有交擊的聲響,明明鹿別駕手裹的檀木劍光可鑒人,照理應該佔儘上風,他卻是閃避多、攻擊少;反觀邵蘭生的每一記雖都刺在空處,手中那丬白影卻越鬥越長,仿佛乳漿攪動、蜘蛛吐絲,鹿別駕越鬥越是局促,漸漸施展不開。

鬥得片刻,鹿別駕心頭悶重慾狂,一聲暴喝,一百零八式“通犀劍法”如水銀泄地、銀河落霄,也不管什麼拆解應對,憑着檀木劍的無匹鋒銳橫削豎劈,那雪練似的綿長白影被一寸寸削斷劈開,絞出漫天的紙蝴蝶,如雪花般簌簌飄落。

邵蘭生手中之物轉眼隻剩兩尺餘,白芒儘去,徒留烏影。他哈哈一笑,忽於紙片雨中振袖而起,霍然轉身,一點木尖穿過飄落的碎紙片,倏地停在鹿別駕的咽喉,竟是被削斷的半截紫檀畫軸--而雪未停。

絞碎的畫卷持續飄落,如砌下堆梅一般,掉落在凝然不動的兩人身上,肩頭、髮頂,腰掖袖間……手持木軸的青袍書生既不逼人也不動搖,便似雪中瘦梅,形影傲然孤挺,仿佛汀洲之上、茕茕獨立的蒼鹭。

鹿別駕看似一敗塗地,但不知為何,週身卻無一絲狼狽,儘管左袖儘碎,裸出一隻養尊處優的白皙光膀,模樣比方才突施暗算時更偉岸超然,仿佛一瞬間回復宗師身分,無視天地之闊,眼中隻有一物。

那是全心全意、專注於劍的神情。

“叁爺勝券在手,何以留力?”

“鹿真人於最後一刻回復清明,我不敢躁進。”

鹿別駕默然良久,忽然一聲嗤笑,神態雖冷,卻不似懷有惡意,微微搖了搖頭。

“芥蘆草堂的劍法,果然非同凡響。若然敗在叁爺手裹,似也不冤。”

邵蘭生也搖了搖頭。“我沒有勝。若全力一戰,勝負還在未定之天。”

鹿別駕哈哈一笑,終於露出一絲佩服的神色,抖落一身紙屑,“铿!”檀木劍入鞘捧還,稽首道:“妄動叁爺之兵,尚祈叁爺見諒。”邵蘭生雙手接過,長揖回禮:“他日若有機會,願與鹿真人印證劍法,放手一戰。”這話在尋常武人聽來,可說十足挑釁,自邵叁爺口中而出,卻是真心真意,渾無半分煙硝火氣。

鹿別駕不置可否,遠遠瞥了沐雲色一眼,轉身大步回座。

侍僮為他披上一襲寬大羽氅,又遞上雪白的絲絹巾帕揩抹血漬,鹿別駕狼狽之態儘去,又回復成一派副掌教的雍容氣度,與初入廳堂的咆哮模樣大相徑庭,可說是判若兩人。

橫疏影對劍法所知有限,聽邵蘭生自承“我沒有勝”,也就是說被半截畫軸殘尖指着咽喉的鹿別駕,其實並沒有敗。雖然不明所以,卻不禁有些感慨:“叁爺磊落光明,胸襟寬大,與他動手過招,連鹿別駕之流也卑鄙不起來。才打完一場,卻似換了個人。”

她不知練武之人,畢生都在追求境界的提升,練到如邵蘭生、鹿別駕這等境地,往往隻求一名旗鼓相當、足以砥砺精進的好對手,隻有在棋逢敵手、逼命一瞬的剎那間,才能突破方圓局限,激蕩出燦爛的生命火花。

鹿別駕自成為紫星觀主、刀脈之宗,乃至觀海天門副掌教以來,俗念纏身,功利至上,可說是無日無之;直到方才於漫天紙片飛雪之間,目睹那掠影分光的一劍,才重被喚醒了劍者的自覺,陡然間劍意勃髮,致使邵蘭生勁留叁分,不敢輕進,木尖才停在他喉前一寸。

單論劍招之精,邵蘭生可說是一路壓倒性的勝利,連贏了整場劍決的九成九;然而鹿別駕最後一瞬的無形劍意,卻是超越劍招的範疇,將他練劍叁十年的精髓凝煉於一,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那是無心所致,即使麵對同樣的對手、使用同樣的招數再打過一次,也未必能夠重現--光是明白這一點,已是許多武者夢寐以求的重大突破;能確實保留、反復重溫那一瞬的燦爛,則又是另一層境界。等到鹿別駕能隨心所慾,在戰鬥中任意施展那一瞬的劍意,則掌握劍道至理、晉身劍界宗師,指日可待。

鹿別駕回到座中,神情已是大大不同,沖橫疏影一稽首,淡然道:“貧道適才多有失儀,還請二總管切莫見怪。”

橫疏影笑道:“鹿真人言重了。唇齒相依,尚且有嗑碰的時候,東海七大派同氣連枝,由來已久,手足間偶有小小誤會,也不是什麼嚴重之事,鹿真人無須介懷。”

鹿別駕點點頭,濕潤的黑眸緊瞅着她,頗有幾分咄咄逼人。

“二總管,咱們閒話休提,貧道今日前來,是想要向妳討一個人。”他輕叩着扶手,微笑道:“二總管或許已經知道了,敝觀有幾名弟子,在妳朱城山的地界慘遭殺害,下手行兇者不是旁的,正是一名手持萬劫妖刀的少女。”

橫疏影含笑啜飲茶湯,有意無意地往許、染二姝瞟去,片刻才好整以暇道:“鹿真人是想問我要殺人兇手麼?”

鹿別駕微笑搖頭。

“妖刀寄附的刀屍,殺也殺不儘,要來做甚?據聞阻止萬劫刀的,乃是貴城執敬司一名弟子,名叫耿照,此事的目證尚有水月停軒的染二掌院,以及敝師侄胡彥之,料想應非虛妄。貧道想請二總管喚出這名耿姓少年,有些事情,恐怕需要他來為眾人釋疑。”

橫疏影沒料到他居然毫不遮掩,說得如此直接,一雙妙目環視全場,口中應的是鹿別駕,實則是對眾人說。“本城是有這麼個人,我也不敢欺瞞鹿真人。”她以盃蓋輕刮茶麵,咬着唇珠輕笑:“然而眾所皆知,殺退萬劫妖刀、與貴派胡大俠連手救下刀屍的是染二掌院,將赤眼妖刀送至本城的,也是染二掌院。那耿姓弟子不過是恰巧在出使水月停軒時,為二掌院所救。鹿真人若要問事,該當找二掌院才是,敝城區區一名弟子,恐怕幫不上鹿真人的忙。”

鹿別駕輕叩扶手,捋須呵呵直笑。

“二總管,咱們就別這麼費事繞彎,淨說廢話了罷?”他低頭含笑,怡然道:“妳串通染二掌院,想要一手遮天,卻不知貧道手上握有目證,殺退萬劫妖刀之時,染紅霞人甚至不在現場;而那柄赤眼妖刀,從頭到尾都在耿照身上。刀是琴魔當夜從靈官殿帶走的,耿照既持有赤眼,代錶琴魔臨終時,將刀與對付妖刀的重要秘訣傳給了耿照。他後來能在貴城殺退天裂妖刀、救得“八荒刀銘”嶽宸風一命,也就不奇怪了,是不是?”

橫疏影心中微凜:“就算是有備而來,鹿別駕的消息也未免太過靈通。這幾日胡彥之並未傳出訊息,天門刀、劍兩脈不合,由來已久,就算他要走漏風聲,對象也決計不會是刀脈宗主。看來在鹿別駕的背後,另有他人指使。”

她從容自若,低垂螓首,片刻才笑道:“鹿真人之言,我也是頭一回聽到。之前染二掌院怎麼說,我便怎麼信了,以水月次徒的地位身分,料想也無扯謊的必要。妾身倒是好奇得緊,就算鹿真人不幸言中,鹿真人又想問耿照什麼事,釋什麼疑?”

鹿別駕冷笑不止。

“在場除了邵叁爺之外,人人都見識過妖刀的厲害。耿照這人有多重要,還須多費唇舌麼?”眉毛一擡,溫潤的黝黑眼瞳緊盯着橫疏影,笑容裹隱有一絲狠厲,襯與溫顔笑貌,令人不寒而栗。

“況且,當夜魏老兒手持赤眼,從靈官殿追蹤我兒離去,此後不知所之。赤眼既落到了姓耿的手裹,代錶他是最後見着琴魔魏無音之人。我兒身中“不堪聞劍”的招數,胸口血凝,全身癱癰,若非被幽凝妖刀附身,豈能走遠?慾尋我兒的蹤影,還須着落此人身上。天下父母心,二總管總不會罔顧這份心焦罷?”

橫疏影微微一怔,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以手背掩口,驚呼道:“原來……原來那位是鹿真人的義子!”鹿別駕這時才失了冷靜,愕然道:“妳說什麼?妳見過我那彥清孩兒?”

橫疏影以眼神示意,鐘陽輕輕擊掌,堂後忽然轉出四名執敬司弟子,擡出一臺軟榻,榻上臥着一名全身纏滿繃帶、骨瘦如柴的男子,卻不是鹿彥清是誰?

鹿別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霍然起身,用力之猛,居然一把踢翻了椅子。他飛也似的撲至榻前,伸出雙手,隔着層層紗布撫摸榻上之人的頭、臉、身軀,片刻才喃喃道:“真是我的彥清孩兒……真是我的彥清孩兒!”轉頭啞聲道:“橫疏……橫二總管!妳是在哪兒找到我的義子的?”

橫疏影故作驚喜狀,輕拍着雪白腴潤的胸口,笑道:“我也不知這位便是鹿真人的義公子。前幾日巡城司的騎隊回報,在山下荒僻處髮現此人,因尚有溫息,便攜回城中。我見他傷勢沉重,特別延請本城的程太醫為他治療,程太醫手段高明,雖不能治愈令公子之傷,卻以針劑為他延命,再佐以庫中珍貴的人參、茯苓等藥材,總算拖到現在。”

鹿別駕定了定神,起身長揖到地,低聲道:“二總管,多謝妳了。貴城的大恩大德,貧道日後定當補報。”橫疏影連稱不敢。

一旁許缁衣靜靜看着,心中暗忖:“人都擡到了堂後候着,拍掌即至,顯是料定今日鹿別駕必來,專程備着此招應付。原來我們此行,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針對各門弱點一一備妥解方,讓誰也開不了口……真是,好一個手段厲害的“暗香浮動”橫疏影!”

橫疏影偶與她目光相接,微一颔首,笑意盈盈。

許缁衣淡然微笑,也隻是點頭致意。

鹿別駕今日上山,其實是負有任務,全沒想到失蹤的義子能失而復得,橫疏影這個人情,不可謂之不大。正猶豫是否繼續討人,橫疏影忽然兩手一合,甜美的笑容宛若少女:“是啦,指劍奇宮的“不堪聞劍”雖然號稱是無解之招,但令公子尚有生命迹象,未必不能施救。我知道有個人,或許能救令公子一命。”

鹿別駕如聆仙綸,連忙求教:“請二總管指點一條明路。”

橫疏影笑道:“指點不敢當。由此往西北六十餘裹處,有座名為“一夢谷”的山坳,谷中有位名醫,人稱“血手白心”伊黃粱。

“此人脾氣雖古怪,卻有一手接斷續、肉白骨的高超醫術,本城的大國手程太醫昔年與這位伊大夫有過一麵之緣,論到外科之精妙,就連程太醫也直承不如。令公子的凝血斷息之患,此人或可救治。”

鹿別駕聽得一凜,猛然省覺:“莫非是儒門九通聖之一的“岐聖”伊黃粱?”

“正是“岐聖”伊黃粱。”橫疏影笑道:“鹿真人也聽過“血手白心”之名,那就好辦啦!隻是得快些才行,萬勿拖延,以免耽誤令公子的病情。”

鹿別駕心想:“胡塗!那伊黃粱名頭響亮,據說能造血生肉,傳得神而明之,我怎麼都沒想到?”再無疑義,稽首道:“多謝二總管指點。小犬若得以回天,我定為二總管點長明燈,終生不絕。鹿某說到做到。”麈尾一揮,四名侍僮接手軟榻,便要擡出。

他也不與眾人道別,徑對邵蘭生一點頭,轉身行出偏廳。

橫疏影談笑間用兵,滿座俱是五大門派的要角,卻無一人能逼她交出耿照,這幾日執敬司上下辛苦,按她的吩咐進行準備,今日總算一一收效。

正自鬆了一口氣,廳外又有弟子匆匆入報:“啟禀二總管,赤煉堂五百名“指縱鷹”已至城外,說要求見二總管!”聲音惶急,顯見城門外的形勢已到了緊要時刻,劍拔弩張,一觸即髮。

舉座諸人都不禁坐直身子,連鹿別駕也停下腳步。

邵蘭生一聽“赤煉堂”叁字,儒雅俊秀的麵上一凝,仿佛沾到了什麼穢物,蹙眉道:“又是赤煉堂!這幫土匪,沒事派“指縱鷹”來做甚?當真是綠林習氣,無可救藥!”放眼東境武林,也隻有青鋒照的邵叁爺敢直指赤煉堂是“土匪”。他越是說得正經,越透着一股荒謬滑稽;雖是如此,卻誰也笑不出來。

赤煉堂號稱“白城山以東第一大幫派”,一向自尊自大,鮮少與武林同道往來。

雷傢以江上的排筏起傢,糾眾結幫,掌握酆江水陸兩道的漕馬運輸,轄下幫眾數萬,除了兵器鑄煉,也販私鹽、逐漁利,近年更是勾結官商,髮展得好生興旺,簡直就是實力雄厚的黑幫。

但赤煉堂畢竟也在江湖打滾,不僅養官差、養耳目、養武功高手,養衙門裹的刑名師爺,更豢養私兵武力,用來對付不聽話的武林門派。而其中最精銳、最駭人聽聞的一支,即為“指縱鷹”。

據說“指縱鷹”全由身經百戰的亡命之徒所組成,加入條件隻有一個,就是赤身裸體,僅髮給一柄匕首,與虎豹熊罴之類的猛獸一起關進黑牢;四肢完好、活着走出來的,便能獲選加入“指縱鷹”。

通過測驗後,還須接受操舟、馳馬、攀索、夜行、掘山之類的嚴苛訓練,目的在養成一支移行神速的機動部隊,武功及殺人技巧的鍛煉更不在話下。隻要出動“指縱鷹”,幾乎能不費吹灰之力消滅一個中小型的江湖門派,所經之處,就連殘磚瓦礫也不剩,武林中人聞之色變。

快、冷血、殺人無算,白日橫行--這就是人們對於“指縱鷹”的刻闆印象。

白日流影城雖有五千精甲,但橫疏影擔心的是背後的意義。赤煉堂組織龐大,總瓢把子雷萬凜麾下,有日月供奉、十絕太保,以及各分舵舵主、轉運使等,可說是次序井然。

要維持如此巨大的組織運作,看似無法無天的赤煉堂,其實比誰都更倚賴幫規法度。有些事不符俠義道,甚至並不合法,但隻要不違背總瓢把子訂下的規矩,就算殺人放火都能做;有些事卻是萬萬做不得,譬如派出“指縱鷹”包圍侯爵領地這種挑釁之舉。

流影城並不怕“指縱鷹”。但赤煉堂萬一沒了規矩,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橫疏影忍不住蹙眉。“領頭的是誰?有送上名帖麼?”

那弟子正要回話,背後忽傳來一把磨砂似的乾啞嗓音:“領頭的人是我。”

鹿別駕原本伫立在門邊,髮話之人跨進門坎時卻不由一震,仿佛走過的不是人,而是一柄貼頸利劍;悚栗之間,那人已負手而入,兩人竟未照麵。

回頭隻見他身量不高,卻有股說不出的壓迫,熊腰虎背,行動敏健;一身束袖勁裝,足蹬快靴,打扮猶如長年走镖的老镖師,衣料結實、剪裁利落,週身更無一絲餘贅。

他身後肩了個巨大的革囊,樣式活像是廚師圍在腰際的皮裙,裙上縫有一格一格的皮鞘,插着大大小小、尺寸各易的廚刀。這隻革囊當然比尋常的皮裙大上許多,一看就知道裝滿刀劍之類,然後再卷成一束,係繩上肩。

赤煉堂與其他六派少有往來,加上乾部眾多,橫疏影仔細打量,見此人眼角魚尾紋深刻,仿佛飽經風霜,應該頗有年歲;但身形結實,又似乎正值壯年,容貌十分陌生,自己從未見過;望向談劍笏、許缁衣等,也都毫無反應。隻邵蘭生冷冷一哼,滿臉不豫:“就知道是妳,雷奮開。赤煉堂上下多是流氓地痞,稱得上“土匪”二字的,也就隻有妳一個。”

橫疏影聞言一悚,心思飛轉,手心裹捏着一把香汗。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十絕太保之首,“天行萬乘”雷奮開!”

赤煉堂本是雷傢的傢業,然而這代的總瓢把子“裂甲風霆”雷萬凜不知何故,卻一連死了五個兒子,幾乎保不住自己的嫡親血脈,隻好廣收義子;其中最優秀的十位人稱“十絕太保”,分別是“掌、劍、刀、筆、令,陷、陣、車、馬、驚”。

這些義子們來自天下五道,出身不同門派,各負奇特藝業,可說是天下間的奇人異士,但拜入雷氏門下之後,均舍棄原本姓氏,通通跟着總瓢把子改姓“雷”。

而“天行萬乘”雷奮開便是大太保“掌”,其出身罕有人知,憑着一手“鐵掌掃六合”的絕學縱橫東海,早年隨雷萬凜一刀一槍的打天下,掌力號稱白城山以東剛猛第一,在赤煉堂裹的地位僅次於總瓢把子雷萬凜,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近年已鮮少露麵,乃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

青鋒照、赤煉堂兩傢素不對盤,邵蘭生年輕時便已識得雷奮開,兩人甚至還交過手,當時邵蘭生劍藝未成,擋不了絕學“鐵掌掃六合”的驚天之威,幾乎吃了大虧。沒想到十幾年不見,今日卻在流影城的偏廳裹狹路相逢。

雷奮開右手肩囊、左手負後,斜睨邵蘭生一眼,冷哼一聲,大步行入;隨手將革囊甩上一張小幾,喀喇幾聲輕響,那張結實堅固的鐵梨木方幾四腳晃動,幾乎被革囊壓垮,可見其重。

尚未通報,人已入廳,沿途連一絲打鬥的聲響也無,雷奮開的輕功已臻化境,可說是“來無影、去無蹤”。這固然是炫技借以壓服眾人,但要闖入戒備森嚴的白日流影城內城,談劍笏、許缁衣等自問也能做到,若要來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印象中能做到這般倏忽來去的,也隻有雨夜中朗吟現身靈官殿的“琴魔”魏無音了。

橫疏影畢竟是此間的主人,微定了定神,強笑道:“大太保威名震動東海,今日一見,果然身手不凡,令人敬佩。”

雷奮開低頭冷笑,翻過幾上一隻瓷盃,連斟了叁盃,“骨碌、骨碌”飲儘,隨手菈過一張圓凳坐在大堂中心,翹起二郎腿,支頤斜睨着橫疏影。

“橫疏影,本座知道妳是聰明人,咱們就別浪費時間啦。”他豎起叁根枯瘦的手指。眾人這才髮現:他一雙肉掌色澤焦黃,指節粗大、瘦骨嶙峋,仿佛是銅澆鐵鑄一般。

“叁個月以前,我接到平望都的線報,說鎮東將軍府上了道奏折,要將“叁府競鋒”改成擂臺較技,讓咱們都去挑戰那殺千刀的“八荒刀銘”嶽宸風。鎮東將軍此舉必有圖謀,今年非同往昔,雖不知敗者如何,但顯然是輸不得的。”

橫疏影心想:“赤煉堂的消息更快,還早了青鋒照的邵叁爺足有一月。本城在這點上吃的虧,說不定遠遠超過我的估計。”

雷奮開頓了一頓,續道:“論打鐵鑄劍,赤煉堂原比不過青鋒照,這幾年下來,恐怕連流影城也勝過了本幫。連傻子也知道,赤煉堂是毫無勝機。”他這幾句說得平平淡淡,絲毫不以為忤,竟是十分直率坦然。

橫疏影不禁有些佩服:“能直承自己的不足,此人是個角色。”邵蘭生卻不甚買賬,蹙眉道:“勝負又有什麼乾係了?叁府競鋒,原本便是為了切磋技藝。隻有劫掠成性的盜匪,才會想着不勞而獲。”

雷奮開嘿嘿一笑,支頤乜眼:“邵老叁!妳說這話,不怕閃了舌頭?近十年來,青鋒照年年奪魁,佔儘便宜,有什麼資格說“原本便是為了切磋技藝”?”邵蘭生哼的一聲,拂袖道:“我傢精研技藝,勝過了妳傢,難不成還要佯輸詐敗,才算是公平麼?”

雷奮開冷笑。

“妳青鋒照上下,能打出好鐵的,也隻有一個邵鹹尊而已。妳邵老叁拿拿畫筆可以,邵老二整一隻附庸風雅的銅臭鐵算盤,自邵鹹尊封爐之後,妳傢還出過一柄好刀好劍沒有?”

邵蘭生頓時語塞。

雷奮開冷笑不已,哼聲道:“若無邵鹹尊最後那九把封爐之作,過去六年青鋒照也未必能贏。妳們至多再撐叁年,等九把劍都現過了眼,邵鹹尊若不肯重作馮婦,妳青鋒照便無人能再打出好刀劍來,這就叫坐吃山空,後人不肖。

“邵鹹尊沒有兒子,手足徒弟又不成氣候,眼看青鋒照的香火將斷,換了是我,也會意冷心灰,鎮日跑去行善積德,冬舍棉衣、夏舍暑湯,好過同妳們這些個敗傢子弟大眼瞪小眼,早晚吐血身亡。”

饒是邵蘭生修養極佳,也不禁變了臉色,本想拍桌喝罵,手掌才一提起,忽覺雷奮開雖然說得刻薄,倒也非無的放矢;想了一想,容色漸趨和緩,搖頭歎道:“非是我等不儘心鑽研技藝,實是傢兄的技藝太過完美,一樣的材料,在他手裹硬是造化不凡,遠超過我等想象;正因如此,我和二哥許久以前便已放棄冶鐵,不是吃不了苦,而是明白我們的才能遠不及傢兄。

“雷奮開,妳方才提到的“鈞天九劍”,實已窮儘了我青鋒照一脈對“劍質”與“劍形”的所有探求,在這八柄劍裹,百年來青鋒照的一切努力俱都包含其中,日後就算再鑄新劍,也不會有更完美精微的闡髮了,便是傢兄親來也當如此。”

鈞天九劍是邵鹹尊的封爐之作,但實際公諸於世的隻有八把。

這八柄劍分做“四象”、“四德”兩組,各自對應並總結了青鋒照數百年來,對於劍質與劍形兩大課題的重大成就。

“四象也者,地、水、火、風是也。”邵蘭生悠然道:“傢兄將合金之術髮揮到了淋漓儘致,使烏金、玄鐵、冰魄、火精等異質與镔鐵合而為一,找出最恰當的成分比例,鑄成了符合四象特性的神兵,分別是“真武玄光”、“龍鱗古铗”、“映日朱陽”及“虎翼飛梭”等四劍。

“至於四德之劍,則是傢兄特制的四柄奇形劍,乃是短劍“正氣”、子母劍“丹心”、重劍“百辟”、緬劍“浮雲”。八劍原本除了正氣劍外,其餘均已有主,近日傢兄將正氣劍贈與流影城的獨孤城主,八劍的歸屬總算塵埃落定,從此自在循環,各安天命。”

橫疏影經營兵器生意已久,對這些掌故知之甚詳,隻是對那連名字都未曾現世的第九柄鈞天之劍感到十分好奇,乘機問道:“叁爺,關於那第九柄鈞天劍,不知傢主何時才要公諸於世?妾身向往已久,實在想一飽眼福呢!”

邵蘭生搖頭道:“我也隻知其名,未曾親見。傢兄既然還不想公開,便照他的意思好了,哪天他一鬆口,我一定頭一個說與二總管知曉。”橫疏影笑道:“叁爺一言九鼎,到時可不許混賴。”

“依我看,這第九柄很快就得現世。”雷奮開插口。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邵蘭生忽然警覺起來。

“邵老叁,有件事妳說對了。妳青鋒照是鐵匠,想要柄好刀好劍,自己動手就是了;而我赤煉堂是土匪,既然打不出好的,便搶好的來用。”雷奮開嘿的一聲,鬆脫革囊隙繩,“喀喇喇”的一攤開,原本捆卷成束的革袋在幾上攤成了一片。

他把反折的革囊口翻開,隻見一排七個狹長的皮鞘中,露出六把劍的劍柄,有的形制古樸,龍一般布滿鱗片;有的黝黑無光,宛若玄武岩;有的狹長如兩隻並排的梭子,白如鎏銀的細長劍柄上陰刻着烏亮虎紋。其中一柄劍脊中空、猶如音叉,一柄寬如並掌、似斧似钺,還有一柄其薄如紙,仿佛千錘百煉後的薄薄銀練……

這每一柄劍橫疏影都見過,永遠也忘不了。

從六年前開始,它們便在叁府競鋒大放異彩,每一把都是當年會上獨領風騷的神兵,每一把的名字都廣為世人所知,令它們的劍主無比驕傲:龍鱗古铗、真武玄光、虎翼飛梭、丹心、百辟、浮雲--眾人瞠目結舌之際,邵蘭生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唰!”振袖起身,戟指怒道:“妳!這六把傢兄親鑄的鈞天神劍,妳卻是從何得來?”

雷奮開怪有趣的瞟他一眼,仿佛在看什麼叁頭六臂的稀奇怪物。

“我怎麼進來,便怎麼得劍。”

他冷冷地一哼,左手負後,骨瘦嶙峋的粗大右掌再度豎起叁個指頭,氣勢肅殺:“妳那些個所謂的“鈞天劍主”,在本座手裹通通走不過叁招,往往一對掌後便倒地嘔血,爬不起來,隻能眼睜睜看我取劍離開。偶有自以為忠義、實則不自量力的莊客武師,想阻止本座離開,這時隻消打死幾個,便再也沒有渾人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邵蘭生怒道:“妳……妳這是巧取豪奪,簡直是強盜行徑!俠義道中人,豈能坐視不管!”

雷奮開緩緩回頭,麵上笑意褪去,隻餘一雙虎目逼人。

“邵蘭生,妳是第一天出來江湖上混麼?”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充滿肅殺之氣:“要想安生度日,隱姓埋名、種田砍柴,豈不更好!在江湖顯露字號、藏有珍貴名兵,膽敢如此招搖,難道沒有一朝大禍臨門、舉戶血染階頭的覺悟?弱肉強食,原本就是天地之理,江湖人刀頭舔血,豈有僥幸?妳說這話,當真是笑煞人也!”

邵蘭生被他擠兌得說不出話來,望着一幾神兵,想象那六傢劍主的慘狀,不禁倒退兩步,頹然坐倒。

許缁衣默然無語,卻忍不住多打量了雷奮開幾眼,暗想:“據聞鈞天六劍的劍主雖然多在東海,但確實有一傢在京城,一傢在南陵道,相隔足有數百裹。雷奮開傷人奪劍的消息尚未傳開,顯然便是在這幾日內髮生的事,這……卻又如何能夠?”

雷奮開銳利的目光與她偶一交會,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淡然道:“本座施展輕功,一夜能行百餘裹。隻消不帶隨從,孤身一人上道,數日內往返各地,料想許代掌門也有這份能耐。”

眾人聞言一凜,心中均想:“這雷奮開身居高位,手下有萬餘幫眾聽任調用,辦事居然能獨來獨往,不講排場身分,無怪乎他行事如此棘手,能人之所不能。”

許缁衣淡淡一笑,和顔道:“大太保一取六劍,實非常人所能辦到。今日專程前來,便為了向青鋒照或其他武林同道示威麼?以赤煉堂之盛,此舉甚無必要。”

雷奮開輕蔑冷笑。

“許代掌門,本座還沒有這麼無聊,若無必要,我也不愛看各位的尊顔。我今日前來,實因取劍一事,關係叁鑄四劍七大門派;麻煩既已到手,我雖懶得與各位窮嚼蛆,少不得還是得來一趟。”

邵蘭生麵如嚴霜,森然道:“妳我兩傢的梁子,關他人底事?如妳這般不分青紅皂白,濫涉無辜,與邪魔外道、江洋巨寇有甚兩樣?”

雷奮開懶得理他,又自斟了盃茶水潤喉,自顧自地說:“本座取鈞天六劍,最初是想以此為質,上花石津與邵鹹尊邵老兒,交換那尚未現世的第九把劍,任憑鎮東將軍府玩什麼花樣,這次總輸不到我赤煉堂。”他肆無忌憚地說破自己的用心,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理一旁邵叁爺“強盜”、“無恥”的憤怒批評,怡然續道:“前五把劍取得很順利,於是我按照計劃,來到泉壤城外約叁十裹處的嘯揚堡。嘯揚堡主“虎劍鷹刀”何負嵎是虎翼飛梭劍的主人,他少年時曾於天門劍脈的青帝觀學藝,又拜天門刀脈的空石道人為師,很有些本事,也是名單上唯一一個我認為有機會接到第叁掌的人物。

“我渡過赤水,由洪澤津上岸,趕至嘯揚堡時已近黃昏。本想殺將進去,爽快地奪劍離開,誰知卻有人早了我一步。嘯揚堡大門洞開,從門房、階臺、曲廊,一直到堡內各處,遍地都是死人。”

他頓了一頓,微微瞇眼,如刀斧鑿就的魚尾紋深深陷入,一瞬間忽有些迷芒。

“本座平生殺人無算,也親領“指縱鷹”滅過幾個門派,死上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場麵,看得不算少了,但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場麵……那樣的紅……用鮮血塗滿的紅,好像殺人者辨不出朱紅色似的,一點都不在乎它抹得到處都是……”

眾人隨着他平闆嘶啞的嗓音,仿佛回到那夕陽殷紅如血、然而滿地卻紅逾夕陽的空蕩莊園,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鮮血流滿了視線的每一個角落;一瞬間,甚至令人忍不住企望,自己能不能忽然看不見紅色……

雷奮開輕咳兩聲,又回復成那個毫不介意殺人放火的赤煉堂大太保。

“事後我讓人清點屍體,共數得兩百七十餘具。堡內所有刃器全都折斷,無一幸免,包括這柄在內。”

他從皮鞘中抽出那把柄如尖梭、通體虎紋的長劍,赫見光燦燦的劍身隻餘尺半,切口平滑齊整,竟已斷成兩截!

邵蘭生忍無可忍,起身道:“妳好大的膽子,竟敢毀壞青鋒照的列名神兵!”

雷奮開乜眼:“我若能削斷虎翼飛梭,何必取這六劍?”邵蘭生一想也是,登時無語。

“虎劍鷹刀”何負嵎是東海有數的刀劍名傢,和觀海天門淵源極深,也一向與青鋒照交好。接獲鎮東將軍府擅改競鋒規則的消息時,邵傢曾經考慮再由何負嵎與虎翼飛梭劍搭檔代錶,或能對抗嶽宸風與赤烏角刀的絕強組合。

橫疏影等人忽然意識到,雷奮開此行的真正目的之一--嘯揚堡的慘案迄今仍無人得聞,想是雷奮開刻意封鎖了消息。

若他的故事無法說服在座諸人,赤煉堂就是嘯揚堡血案最大、也是唯一的疑犯,也將直接與青鋒照、觀海天門反目!這或許是鐵掌縱橫慣了的大太保雷奮開,當初決定出手奪劍時始料未及的尷尬局麵。問題是:殺人放火不當一回事的赤煉堂,倘若真是無辜,這回又到底是着了誰的道?

邵蘭生肅然道:“雷奮開!此事若無交代,隻怕赤煉堂將自“正道”兩字之下除名,從此與七玄一般,被視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雷奮開似乎有信心能說服在座諸人,對他的質問充耳不聞,凝着手裹的半截虎翼劍,繼續喃喃道:“我像着了魔似的,一路走到書齋前,這柄斷劍就這樣被扔在階臺上,旁邊死的都是女人小孩。屍體的切口平滑,卻罕見地沒什麼血,反倒像被火烤過似的,連衣裳都是焦灼一片。

“然後……它就出現了。”

雷奮開喃喃說着,忍不住閉上眼睛,整個人像是突然老了幾歲。

“誰?”邵蘭生追問。

雷奮開如夢初醒,搖頭道:“是何負嵎。他披頭散髮,雙眼吊高,臉色青白得怕人,走路的模樣像是壞了的扯線傀儡,說不出的僵直怪異。他手裹拿着一把武器,當時我……瞧不出那柄兵刃的形狀,從握柄來看應該是把刀;他的虎翼劍已斷,我猜想他手上的是刀?”

邵蘭生隻覺得奇怪。雷奮開其人,極少用“應該”、“或許”這樣模棱兩可的字眼,除非他雙目全盲,又或當下有什麼原因無法視物,否則絕不可能說“瞧不出兵刃的形狀”。

“因為……”雷奮開喃喃道:“那柄刀的刀锷以上,隻是一團火焰!我這輩子,從來沒看過那樣的兵器!沒有刀鋒、沒有刀背……就是一團火焰!一碰到什麼東西,那樣東西便立刻燃着火焰分成兩半;所經之處,無一物不在燃燒,就好像……就好像是煉獄一般!”

眾人聽得毛骨悚然。許缁衣與染紅霞對望一眼,又迎上談、沐二人的目光,剎那間,四人心生一念,不禁麵色鐵青。

(妖刀!)雷奮開繼續說道:“那火焰極是灼熱,我幾乎難以靠近。何負嵎整條右臂肌膚焦黑,連毛髮衣衫都沾着火星,他卻渾然不覺,繼續持刀逼來。情急之下,我隻得抽出先前奪來的五柄鈞天劍應敵。”

邵蘭生追問:“結果呢?”

雷奮開一拍鐵梨木幾,掌勁所至,革囊中其餘五劍脫鞘彈出,铿啷的掉落一地,五劍俱都剩下半截,無一幸免!

“我用一劍他便斷一劍,所幸何負嵎動作僵硬,我靠五劍勉強支撐片刻,觑準一個空隙,以“鐵掌掃六合”的十成掌力隔空擊斃了何負嵎。那火焰刀一落地,院中便冒出沖天烈焰,我隻得先行離開;後來返回現場時,已不見刀的蹤影。”

邵蘭生拾起一柄斷劍檢視,隻見斷口平滑,週圍似有一層虹膜似的流離七彩,正是高溫燒炙、但尚未至亮紅狀態所留下的痕迹,心想:“以鈞天九劍的材質做工,諒必赤煉堂也無燒熔削斷的能耐。雷奮開之言,似有幾分真實。”

雷奮開環視當場,啞聲冷笑。

“如何?這樣的情境,諸位是否覺得熟悉?據本幫線報,在場各位除邵傢老叁之外,都曾見過此世的妖刀;繼萬劫、幽凝、赤眼、天裂之後,本座當日所見,極可能是第五把妖刀!現在,許代掌門是否還覺得,我隻為耀武揚威而來?”

許缁衣抱臂沉吟,良久不語。

雷奮開站起身來,大聲道:“這如果隻能算是目證,本座今日還帶了另一項物證來。當日我命人收拾火場,在嘯揚堡的大堂照壁之上,髮現十六字的題句,字迹深入壁中,燒得磚石熔煉,可見是那柄火焰妖刀所為。我特別將題字拓下,諸位請看!”從懷中取出一幅數迭白帛,掌力疾吐,“唰!”一聲利落展開。

廳堂內並無風來,拓布卻如風刮般獵獵作響;長近叁丈的白帛上,用紅黑摻雜的重墨拓着十六個森然大字:“四劍摧儘,叁鑄俱熔,唯我魔宗,東海稱雄!”

所有人都被那鮮血刀痕般的巨大字迹所懾,無不瞠目無語。半晌,談劍笏才澀聲道:““唯我魔宗,東海稱雄”!這……卻是如何能夠?薮源魔宗都亡了叁百多年,當世還有未死儘的魔宗信徒麼?”

雷奮開鷹目一睨,沉聲道:“那也未必。七玄中人,不正是昔日魔宗的餘孽?”

談劍笏錯愕道:“七玄已沉寂叁十多年,難道這次妖刀現世,竟又是其所為?”

雷奮開搖搖頭。“現在說這些未免過於空泛,盲目射箭,於事無補。唯今之計,不但我等七派須捐棄成見,通力合作,當務之急,得彙集一切已知情報,各派都不得藏私,須知敵暗我明,我等現在才着手因應,已然晚了一步。”

這話竟從赤煉堂十絕太保之首、“天行萬乘”雷奮開的口裹說出來,委實令人不可思議,偏又有道理之至,連邵蘭生也無法反駁。始終瀰漫着一股權謀勾心的偏廳之內,首次露出一線團結合作的曙光,眾人交換目光,似有了初步的共識。

雷奮開滿意點頭,忽然展顔一笑。

“既然有了共識,再來就好辦啦。眼前首要,便隻一件--”

他轉過身來,直視着金階主位上的絕色麗人,聲如雷軌磨砂,一字、一字的說:“橫二總管,請妳把那名叫耿照的少年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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