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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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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荒冢妖刀 第一章 寄魂妖刀,四大劍門
第二章 殘兵之殇,風雨斷腸
第叁章 萬劫不復,禍起青苎
第四章 不堪聞劍,幽凝赤眼
第二卷 紅螺染楓 第五章 劍罡通天,地母神箭
第六章 雖死猶生,烽火絕境
第七章 紅螺之內,牽腸之絲
第八章 通幽曲徑,正邪一宗
第九章 英雄夢醒,奪舍龍息
第十章 狂歌策馬,十歩一殺
第叁卷 暗香疏影 第十一章 虎風煙舉,疏影橫塘
第十二章 暗香浮動,無雙將門
第十叁章 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第十四章 烹割有道,響屧淩波
第十五章 東海一傻,刀舞八荒
第四卷 天裂蛛綱 第十六章 踰子之牆,明棧秋霜
第十七章 蛛綱天裂,刀中稱皇
第十八章 北關七日,國破傢亡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第二十章 漱雲朱蜜,紫蝶采香
第五卷 青鋒赤煉 第二十一章 流霞春戲,禍起青衣
第二十二章 小雪初晴,紅顔心機
第二十叁章 恍惚夢覺,昨夕今夕
第二十四章 劍出正氣,鹭立寒汀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軌天行
第六卷 五色帝牙 第二十六章 險關易渡,悉斷紅塵
第二十七章 環刀夜煉,鑄月補天
第二十八章 蛇虺當道,落羽分霄
第二十九章 過山黃貉,牽機赤血
第叁十章 背水一戰,深溪同途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叁十一章 天羅寶典,五艷妍心
第叁十二章 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第叁十叁章 佛入東海,阿頂山門
第叁十四章 十方轉經,越浦鳳儀
第叁十五章 合鼎同火,授胎截氣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叁十六章 烏衣暗行,別開蹊徑
第叁十七章 娑婆叁千,子夜邪眼
第叁十八章 既成心魔,蛇穴曝蹤
第叁十九章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第四十章 鬼手薜荔,集惡叁冥
第九卷 淩雲叁才 第四一章 思見身中,照蜮冥途
第四二章 神令役鬼,投名血書
第四叁章 此間少年,叁才一晤
第四四章 迷蹤梵宇,天降佛圖
第四五章 蓬門有盜,花徑人無
第十卷 赤血神針 第四六章 雪股采心,截蟬玉露
第四七章 青娥結草,寶刀神術
第四八章 見景而悟,相忘江湖
第四九章 斷鶴續凫,天涎雷鼓
第五十章 一水之恩,棗花幾度
第十一卷 億劫冥錶 第五一章 殘針刺血,花庭玉樹
第五二章 誰曰五絕,莊筌暗入
第五叁章 鵲巢鸠據,虛室開椟
第五四章 凝眸往恨,紅索嬌雛
第五五章 藍田種玉,還君明珠
第十二卷 東海一鎮 第五六章 勢崩太華,劍如青燈
第五七章 用無所用,虎嗣龍承
第五八章 雲屏雨幕,玉壑箫聲
第五九章 五蛇為輔,不令而行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長亭
第十叁卷 拔嶽斬風 第六一章 夜戰叁方,虛危之杖
第六二章 偷梁換柱,血湧流觞
第六叁章 玄囂八陣,伊夢黃粱
第六四章 虎爪催心,春盈喜幛
第六五章 他生緣會,何與阮郎
第十四卷 八葉使者 第六六章 石髓有尚,青鳥伏形
第六七章 法眼由心,饋君殊禮
第六八章 火融冰消,玉節何守
第六九章 天佛降世,兆現玄鱗
第七十章 鞭長莫及,避坑落井
第十五卷 惡貫滿盈 第七一章 叁屍化旡,虛境斷腸
第七二章 長街血戰,玉可救亡
第七叁章 天姿惡劍,盈貫罪商
第七四章 世間至惡,青梅繞床
第七五章 蟲豸偷香,一生所望
第十六卷 血河妖燹 第七六章 聖愚不肖,魚爛而亡
第七七章 宜在上位,提借鋒芒
第七八章 為誰減枝,剎那空華
第七九章 風停柳岸,映日朱陽
第八十章 火元之精,化修羅場
第十七卷 七玄大會 第八一章 夜麝蹄香,燕驚風雨
第八二章 獸伏而出,蛇蠍心計
第八叁章 靈劍穿心,腹生火齊
第八四章 蒼天慾賜,衡門幸子
第八五章 品幽合卺,誰曰可殺
第十八卷 桑木之陰 第八六章 孰為牙爪,孰為骨梁
第八七章 於征不信,自入罟網
第八八章 至誠無礙,心若鏡臺
第八九章 幽深金帳,嘯月青狼
第九十章 刀似蠶覆,喚子如殇
第十九卷 恩信仇雠 第九一章 投瓜報琚,人鬼殊異
第九二章 君何有私,正邪皆懼
第九叁章 淚映紅妝,憐月照影
第九四章 故國應在,蟾魄依稀
第九五章 蒲輪瞽宗,隔世違命
第二十卷 世間至邪 第九六章 驅民為劍,刀血翼揚
第九七章 綠柳迷陣,櫻庭分香
第九八章 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第九九章 世無所制,聖佛遺愓
第一百章 離緣而聚,凝瓊霜華
第二十一卷 琉璃佛子 第百零一章 劍與君同,以心傳心
第百零二章 翼爪劫餘,饋子千金
第百零叁章 本我無相,佛映琉璃
第百零四章 千夫所視,刃淬鋒極
第百零五章 顛鸾錦榻,如不勝衣
第二十二卷 叁乘論法 第百零六章 天仗風雷,八寒陰獄
第百零七章 義無反顧,其逾千鈞
第百零八章 凝功鎖脈,蟻聚蝸爭
第百零九章 壇宇論戰,慈悲喜舍
第百一十章 奔雷殒日,明鏡高懸
第二十叁卷 造極之戰 第百十一章 飛鸢下水,當者無畏
第百十二章 鼎天劍脈,伐毛洗髓
第百十叁章 難陀現首,代戰者誰
第百十四章 九訣叁易,起手無回
第百十五章 皇律清夷,鳥散魚潰
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六章 天工昭邈,破魂血劍
第百十七章 千裹秋毫,洿池罟現
第百十八章 自反而縮,驚才絕艷
第百十九章 永言俱實,微塵洞見
第百二十章 秋葉幾回,凝愁片片
第百叁十章 子夜飛遁,鴻鹄鳴高
第二十七卷 換巢鸾鳳 第百卅一章 翻羽難去,丹心作灰
第百卅二章 停舟何羨,珠圓玉瑰
第百卅叁章 往而不害,遠引臨非
第百卅四章 說時依舊,故土黃壞
第百卅五章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第二十八卷 我武維揚 第百卅六章 殘拳敗劍,寰宇無雙
第百卅七章 血雲鋒起,其戰玄黃
第百卅八章 偷龍轉鳳,冷鑪紅釭
第百卅九章 群姝無首,豈子獨傷
第百四十章 橘下相逢,江湖夢惘
第二十九卷 前塵如夢 第百四一章 李生桃傍,擒寇擒王
第百四二章 胡取禾兮,問盜以贓
第百四叁章 君如不歸,蒼生何望
第百四四章 驚燕回翔,流沔移光
第百四五章 返魂再世,其魇煌煌
第叁十卷 四極明府 第百四六章 蒺藜長據,如見斯容
第百四七章 重波勿返,千年一夢
第百四八章 舊遊安在,霧雨凝峰
第百四九章 傾墨入海,歧生孤龍
第百五十章 瀰恨洗冤,孰輕孰重
第叁十一卷 冷爐開道 第百五一章 一命待賈,此身難容
第百五二章 其氣週流,香卷雲收
第百五叁章 毫釐之差,滿盤儘墨
第百五四章 新雪含垢,倏忽魇成
第百五五章 灰翳蔽日,矯矢騰空
第叁十二卷 枯澤血蛁 第百五六章 籠鳥掩借,伽藍喙底
第百五七章 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第百五八章 獸見皆走,絲蘿何寄
第百五九章 誰應念我,付君完璧
第百六十章 落紅紛紛,更化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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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作者:默默猴
第叁十九章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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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材本就矮小,提着耿照這樣一名健壯男子彎腰躍下,卻忘記自己比他矮了大半個頭,雙腳尚未踏實,耿照已五體投地,頭麵“啪!”一聲按在土裹,還搶在她的靴底之前。

耿照半身受制,心中不住叫苦:“她竟是漱玉節的女兒、五帝窟的少宗主!”幸而臉孔着地,在塵土間一滾,一時倒也難辨麵目,再加上僧衣光頭,不止嶽宸風沒認出來,滿座如符赤錦、冷北海等也沒看出,隻道是哪個倒黴的小和尚沖撞了少宗主,就像乳狗落入叁歲頑童手裹,折頸斷腿也不奇怪。

瓊飛拎着他的領子一路拖行,上階臺時也任他頭手不住磕碰,撞得瘀青迸血。耿照心知形勢極險,稍有不慎便要暴露身分,忍痛不敢出聲,繼續裝作昏迷的樣子。

但一個小女孩拖着一名暈死的小和尚,旁若無人地走入大堂,這畫麵委實太過詭異,五帝窟眾人瞠目結舌,一時都忘了言語。漱玉節皺起線條姣好的柳眉,輕斥道:“胡鬧!妳這是什麼樣子?”

瓊飛噘着小嘴,扭頭道:“娘,妳手底下人忒膿包,這賊禿在牆外偷聽哩!居然沒人髮現,四麵望風的都死了麼?”無視於眾人的錯愕,隨手將他一扔,起腳踢得連滾了幾匝,“砰!”撞上何君盼的椅腳。

何君盼低呼一聲,小巧的蓮足往旁邊一讓,按着扶手便要起身。

瓊飛沖她擺擺手,大方道:“何君盼妳坐!沒相乾的。”俨然一副主上派頭。

何君盼轉頭望了宗主一眼,漱玉節華容一沉,輕聲斥責:“什麼沒相乾的?”吩咐弦子:“把那位小師父帶下去,好生照料傷口。蓮覺寺的比丘身分不同一般,人一蘇醒便來喚我,我要親自向小師父賠罪。”

眾人皆知漱玉節禮佛甚誠,每年一出得黑島,途中總不忘拜訪名山古剎,供養僧人。她於渡頭一戰姗姗來遲,十之八九是在哪間梵剎裹多耽擱了半日,索性於對岸等待,聊作啄螳的黃雀。

瓊飛瞅着母親身畔的黑衣女郎,惡狠狠道:“妳敢動他,我便要妳好看!”(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弦子麵上冷冰冰的沒什麼錶情,一雙細直的長腿交錯着,徑向耿照走去。

瓊飛在水神島頤指氣使慣了,豈容旁人當她遊絲一般?一閃身攔在弦子麵前,腳尖虛點,蓦地掠起一道彎月似的白弧,“唰!”煙塵一卷,迸散在弦子左斜覆額的浏海之前,小小的靴尖仍虛點在地麵上。

若非那道高過頭頂的煙弧未散,在空氣中留下淡細軌迹,夾雜着幾絲被利刃劃斷似的髮毛,誰也料不到這小小女孩出腿竟如此迅捷狠辣。弦子神情淡漠,簌簌落塵撲白了斜貼秀額的大片浏海,她卻連睫毛也不眨一下。

嶽宸風撫掌大讚:“少宗主,好俊的“蠍尾蛇鞭腿”!”

瓊飛得意洋洋:“算妳識貨!”見弦子腰腿微動,正慾起腳,誰知烏影一晃,弦子已到了她背後,身法如鬼如魅,從容抱起耿照,走向後堂。

弦子身高與耿照相近,在女子中算是極為出挑的,單論身長,毫不遜於窈窕出眾的染紅霞,隻是要更清瘦得多;削肩細胸、修頸拔背,緊窄的腰闆兒橫看便隻薄薄一片,纖秀骨感,抱上耿照卻也不怎麼吃力。

瓊飛氣得渾身髮抖,目中殺機隱現,點足起腳,嬌小的身子橫空飛至,兩條渾圓結實的細直腿子交錯而出,迭浪似的蹴向弦子背心!

弦子頭也不回,臂彎裹還橫抱了個耿照,也不見如何動作,忽地便讓到了一旁,連邁步擡腿的姿勢也沒變;一尺之差,瓊飛淩厲的蛇鞭腿勢落空下地,陡然間收不住勢子,向前沖出幾步,咬牙回身一勾,腿風掃過才髮現人已不在原處,相差仍舊隻有一尺。

“妳--!”瓊飛咬牙擡頭,眼神丕變,始終虛點着足尖的一條靈活右腿倏地踏實,緊裹着結實大腿的褲布上生出微妙變化,整個人忽然沉了下來,嬌小的身子透出迫人威壓,似隱有風雲流動,全場為之神奪。

感應殺氣直奔背門,弦子霍然轉身,麵上雖冷冰冰的,週身體態卻充滿警戒。

嶽宸風抱胸撫颔,饒富興致地觀察瓊飛的架勢,滿臉的幸災樂禍。

危急間白影一搖,漱玉節翩然而至,持一柄長近四尺的優雅杖劍將兩人隔開,輕聲斥責瓊飛:“夠啦,妳不要再胡鬧了。”對弦子使了個眼色。弦子微一躬身,倏地轉頭鑽入內室,動作之快幾乎難以看清。

瓊飛跺腳道:“娘,連妳都欺侮我!我要找外公,我要找外公!”

此話一出,帝窟眾人俱都色變。漱玉節一扯她細細的胳膊,淡然道:“快坐好,別再胡說了。”瓊飛麵色倏白,弓腰軟股,兩膝微顫着向內彎,死咬着牙不髮一聲,任誰也看得出在母親手裹得了教訓。

嶽宸風走上前去,親切揮手道:“小孩兒頑皮些,說兩句也就是了,宗主何必如此生氣?”袍袖無風自動,“潑啦!”一聲鼓如風帆,輕描淡寫地朝她臂上拂去,看似勸解,但也可能是令帝窟中人聞之喪膽的紫度神掌。

紫度神掌的雷勁刁鑽,就算打在漱玉節身上,也能透過掌臂相交鑽入瓊飛體內,漱玉節輕輕將女兒往旁邊一推,斂衽施禮:“小女頑劣,妾身管教無方,倒教主人見笑啦。”苗條的身子有意無意攔在兩人之間,以防嶽宸風暴起傷人。

瓊飛踉跄退至門邊,擡頭見弦子正從內堂掀簾而出,小和尚已不在臂間,新仇舊恨並作一處,朝她撲了過去,一邊揚聲大叫:“楚嘯舟!”

弦子正擺出迎敵的架勢,忽見一抹烏青衣影從大堂之外直射而來,速度之外猶勝羽箭,眨眼便超過了瓊飛,“呼!”一記手刀朝弦子頸間斬落!總算她應變極快,雙臂交叉一架,堪堪接住手刀,掌緣的勁風飕地削落她一邊鬓髮。

瓊飛從她身邊一溜煙竄過,交錯時不忘起腳一勾,掃得她纖腰彎折,側着一邊身子撞上門框,咬牙跪倒。漱玉節本要出手攔住女兒,這時卻輪到嶽宸風微一閃身,巧妙地阻擋她的去路;便隻這麼一耽擱,瓊飛已竄入內堂,翻箱倒櫃的搜着小和尚。

“人呢?人呢?”她回頭沖弦子大吼:“妳把小和尚藏到哪裹去啦?楚嘯舟!她不說,妳把她衣裳剝了,綁出去遊街示眾!”

弦子按着側腰扶牆而起,清冷的麵上微微咬着一絲波動,隻見隱忍,不見其痛。瓊飛用的“蠍尾蛇鞭腿”乃帝字絕學之一,若非她年紀尚小,火候有限,這一腳便能踢得弦子肝臟破裂,吐血而死。

弦子忍痛慾走,楚嘯舟卻張臂一攔,竟不放行,看他的樣子似乎要貫徹瓊飛的命令,兩張冷冰冰的青白麵孔無言對望,充滿照鏡般的荒謬異感。

瓊飛與耿照沒什麼深仇大恨,這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她個性執拗,越是做不到的就越要照她的意思,否則絕不罷休。方才倘若漱玉節隨口誇讚她幾句,她未必真要拿他如何;此事鬧得越僵,瓊飛就非得要從他口裹拷問出什麼來,證明自己才是對的。

她把內堂翻得亂七八糟,始終不見那小和尚的蹤影,益髮怒氣騰騰,忽聽一旁有人道:“都翻成這樣了還找不着,除非是飛天遁地去啦。如果有個什麼暗門之類,倒也還說得通。”卻是嶽宸風。

漱玉節、何君盼等人也都進來了。符赤錦則抿着一抹冷笑,雙手環抱着碩大綿軟的雪膩乳廓,絲毫不掩飾麵上的厭惡,肥滿的乳肉溢出臂間,紅艷艷的滑亮綢襟撐鼓起老大一片。

瓊飛猛被點醒,見內外堂間僅僅隔着一麵牆,內堂牆內設有一座佛龛,深度、位置卻頗不自然,得意大笑:“原來在這裹!”起腳一蹴,“喀啦”一聲木片碎裂,牆後果然露出一個刻意隔出的隱密空間,其中卻空空如也,既沒有小和尚的蹤迹,也不見外公薛百螣。

“小賤人!妳把和尚藏……”

她轉頭搜尋弦子的身影,忽見母親玉容陰沉,全不是平日縱容她頑皮胡鬧、束手無策的神情,而是咬牙切齒,恨得目中直慾噴火,陡然想起外公的情況,終於明白自己闖下大禍,兀自背手強辯:“反……反正也不在這裹嘛!有……有什麼乾係……”

這話等於認了藏起薛百螣一事,嶽宸風還未開口,眾人均已色變。漱玉節華容冷峭,苗條的嬌軀氣得微微顫抖,恨不得提掌劈死了她。

卻聽嶽宸風哈哈一笑,隨手扯落被踢裂的佛龛暗門,低頭鑽入小小的空間中,笑道:“像蓮覺寺這等千年古剎,本有許多收藏佛具的壁龛,不知經過多少代人的修繕粉飾,隻怕連寺中僧侶都找不着,何況是外人?”

壁龛的地麵並無塵灰,顯然經過悉心打掃,自與嶽宸風所說不符。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龛內四角,見壁麵與外堂牆間至少還有兩尺半以上的落差,那木闆隔成的佛龛空間不過是掩飾,藏在青石磚壁之後的,怕才是真正的密室所在;其出入口的隱密程度絕非木龛能比,整麵內壁除了細細的砌石縫之外,什麼都沒有,光潔一片。

嶽宸風貼壁撫摩一陣,回頭笑道:“這牆壁裹若還藏有隱密空間,也算是巧奪天工啦。整麵實牆也不見什麼門環鉸煉,有門也打不開。”作勢轉身。

眾人都鬆了口氣,誰知嶽宸風倏地回頭,“啪啪啪啪”連拍四掌,牆上粉塵撲簌簌地掉落,青石磚上留下四枚凹陷掌印,呈整整齊齊的方形分布,大小形狀便如一扇暗門四角。

紫度神掌足可開碑碎石,然而掌痕凹處,迸裂的青磚卻未化成碎粉,反而扭曲變形,宛如銅件被烤軟了塞進縫裹。原來這扇密門設計巧妙,將開合的鉸煉機關做成青石磚的模樣,再上貼一層薄薄的同色石皮做為掩飾。

嶽宸風掌力所至,竟硬生生將精鋼鑄就的門軸鉸煉與開合機關打成廢鐵,融爛的鋼鐵死死嵌進石縫間,本來是用來開門的機構,竟搖身一變成了咬死暗門的死鎖。他不用琢磨着該如何打開密室、逼出藏在裹頭的人,這下不管是誰在裹麵,除非將整麵石牆挖開,否則休想再出來。就算漱玉節真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那枚辟神丹,卻要拿給誰服用?

“這牆……真是太結實!在下一時手癢,想試一試掌力,誰知卻連一塊磚也打不碎,慚愧、慚愧!真不愧是阿蘭金頂第一寺!”豪笑聲裹,嶽宸風一振披風,大步行出外堂,又喚人看座上酒。

杜平川與何君盼麵麵相觑,總算杜平川久歷江湖,臨危不亂,銳利的目光穿透簌簌飄落的石屑粉塵,望向漱玉節腰畔那柄金翅為锷、形如長蛇的細直儀劍;幾乎在同一時間,楚嘯舟也伸手至背後,隔着綢布包巾握住了背上之刀的刀柄。

漱玉節以眼神制止了兩人,纖巧細白的下颔輕輕一擡,示意眾人出去。

杜平川會過意來,暗忖道:“就算眼下劈開門軸,也隻是便宜了那厮,於老神君沒半點好處。”低聲道:“神君,我們出去罷。”何君盼點了點頭,率黃島眾人魚貫而出。

瓊飛走過弦子身畔時,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下回再動我的東西,瞧我踢斷妳幾條肋骨!”弦子冷然無語,垂着眼簾靜靜立在一旁。走在前頭的符赤錦聽見了,回頭細聲道:“妳外公那個老糊塗,真是白疼妳了!”

瓊飛冷笑:“這事兒不歸婊子管,符赤錦。管好妳自個兒罷!”徑領着楚嘯舟負手而出,與符赤錦錯身之時,還故意用肩頭撞了她柔軟腴嫩的藕臂一記。

符赤錦小退了一步,美眸之中殺機隱現,轉身才髮覺瓊飛週身空門都在楚嘯舟的出手範圍之內,竟無可乘之機,咬唇一跺腳,款擺着葫腰扭臀而出,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嶽宸風身旁。

嶽宸風手握酒盅,上下打量着瓊飛,不住含笑點頭。瓊飛雙手叉腰,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冷哼一聲:“看什麼?賊眼溜溜的。”漱玉節垂眸輕聲斥罵:“不許對主人這般說話!”

嶽宸風擺手笑道:“不妨的。”笑顧瓊飛:“許久不見,少宗主看也似個小大人啦!蠍尾蛇鞭腿好生厲害,真是巾帼不讓須眉。”瓊飛冷笑:“妳少來這套。帝窟五島一向是由女人當傢,男子至多當個神君玩玩,沒份做宗主。妳以為這話是拍馬屁,我聽着卻有些刺耳。”

“亂來!”漱玉節斥道:“誰讓妳說話忒沒規矩!”

“不妨。”嶽宸風笑道:“正所謂:“英雄出少年。”少宗主正當年少,本該有些逼人銳氣,英才合當如此,豈可以俗人俗禮羁絆?是了,少宗主今年幾歲啦?”

瓊飛冷哼一聲,雙臂抱胸,斜睨道:“我十六啦,妳以為我是小孩子麼?”

嶽宸風含笑點頭:“自然不是小孩兒。以少宗主的武功修為,或可為她破例,提前領受雷丹。”

漱玉節身子一顫,可以看出她極力克制心中震駭,髮上簪的飛鸾步搖不住輕晃,起身說道:“啟禀主人,飛兒年紀還小,技藝又粗疏,隻恐白費了主人的靈丹妙藥。待妾身回島後嚴加管教,過得兩年,再讓她領丹服藥。”

嶽宸風笑道:“宗主太客氣啦。依我瞧,少宗主的腿功已有五六成的火候,放眼當今江湖,也可算是一流好手了,何來粗疏?”

瓊飛卻搶白道:“呸,誰跟妳五六成的火候,跟誰比去?嶽宸風,妳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打什麼主意。妳有種就別給我種什麼雷丹、服什麼丸藥,過兩年我腿功大成,再與妳分個高下!”一旁符赤錦都快暈倒了,怒極反笑:“妳媽拼了命想推妳離火坑,妳倒鐵了心往下跳!漱玉節是天下第一等狐狸精,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不止男人,連女人都要上當,怎地生出了這種女兒?”

漱玉節氣得玉靥煞白,上前要菈她,嶽宸風笑着起身勸阻:“宗主勿惱!不過就是小孩兒頑皮,口沒遮攔,何必生這麼大的氣?”背向瓊飛,身後露出偌大空門。瓊飛斜眼一瞟,忽露出一絲詭笑,“呼!”一聲掃腿而出,向嶽宸風暗施偷襲!

連閱歷不多的何君盼都看出是誘敵之計,低呼:“不好!”

嶽宸風適才見了瓊飛背後偷襲弦子的蛇鞭腿法,故意露出一模一樣的破綻。瓊飛隻覺方位、角度無不妥貼,簡直是為受這一腳而設,心癢難搔,顧不得利害其他,便想給他來這麼一下。

而嶽宸風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霍然回頭,“蹑影形絕”一經施展,身、掌倏至正位,右掌中隱有紫電竄流,蓄勢待髮;而身在半空的瓊飛則形勢俱失,倒像自己把腰腿送到他手裹。漱玉節豈能眼睜睜看女兒受掌?萬不得已而動,手按劍柄,足尖踏前,忽覺不對。

角度一換,她才髮現嶽宸風的手掌在腰間微晃,這一擊可至八方,未必非瓊飛不可;論方位論距離,眼下有另一個比瓊飛更好的目標--她自己!

背心破綻是誘敵,這一掌仍是誘敵。嶽宸風的心更大,他要的不是瓊飛之流半生不熟的黃毛丫頭,而是胴體已熟、元陰滋潤的五帝窟之主!

薛百螣倒下之後,漱玉節是五帝窟在臺麵上無庸置疑的第一高手,即使為雷丹所制,她的武功心計仍不容小觑。一直以來,像薛、漱這等人物的存在,正是嶽宸風仍願意與帝窟眾人維持錶麵和平、以禮相待,沒有痛下殺手的關鍵因素。

會不會這一次,他終於失去了耐心,又或者對元陰及女色的貪婪終於大過了權謀計較,決定將五帝窟這個泉源收割一空?

(糟……糟糕!)兔起鹘落之間,雷掌已硬生生印上血肉。奔竄如蛇的紫電驟爾髮動,毫不留情地竄入中招者的體內!

耿照被弦子抱進內堂,瞇眼窺見她一拍牆上暗格,菈開佛龛暗門後鑽了進去,再開啟青磚石門,彎腰將他放入密室。

她容顔極冷,身上卻是溫溫香香的,耿照枕在她胸前臂間,腦後雖隻一團玲珑玉軟,卻是隆起極綿,不失乳形乳廓,萬料不到如她這般細胸窄腰的骨感身闆,乳房還能這般柔軟且具象,枕而陷之,猶如一隻灌飽了溫熱液體的薄膜水袋,觸感之精巧細致,與沃腴大乳又是兩樣風情。

弦子將他輕輕放下,運指如風,連點他身上數處大穴,以防這小和尚中途醒轉。

耿照卻早有準備,暗含一股碧火真氣於全身流轉,毋須仰賴耳聽目視,每每在弦子落指之前,該穴位便會聳起一片雞皮疙瘩似的微悚,耿照得以搶先挪偏分許;一輪下來,弦子全都點在肌肉骨骼之上而不自知。

耿照隻覺她指尖柔嫩細滑,似為行動方便,刻意將指甲剪短修齊,卻仍覺玉指尖尖,宛若十根通透剔瑩的鮮剝筍心。

弦子迅速關閉暗門,起身離開,走出堂去正好遇上瓊飛挑釁,與楚嘯舟聯袂闖進內堂大鬧,才有後來嶽宸風掌毀門磚等事端。

那密室頗為狹長,寬不到叁尺,連轉身都很麻煩。牆上有枚銅錢大小的觇孔,耿照坐起身來湊近一瞧,視線差不多便在眾人腰背以下,落座時能看見客席之人的麵孔,果然是專為窺視而設的秘密機關。

“奇怪!蓮覺寺是佛門淨地,怎也有窺人陰私的設置?”耿照暗自納罕,一邊觀察堂上動靜。

聽到瓊飛自報年紀,不由奇怪:“她看來也沒比霁兒年長,居然十六歲了,實在不像。莫非是隨口诓騙嶽宸風來着?”由觇孔向外望,隻能看到瓊飛的下半身,見她起腳之際,兩條大腿渾圓結實,將滑亮的黑綢褲布繃得緊緊的,臀股又翹又圓,一樣肌肉緊繃,動靜間鼓成一球一球的,張弛遒勁,不禁有些口乾舌燥。

瓊飛本就嬌小有肉,即使胸脯尚未髮育完全,肩背頸腕仍是充滿幼兒般的腴嫩肉感,說是“少女”都還不能夠,看來便如總角女童。唯獨腰腿因練功之故,全是緊致髮達的肌肉,一雙腿不算修長,線條卻是細直結實,更無一絲餘贅。

忽見瓊飛擡腿旋身,渾圓的腿子如蠍鞭掃向嶽宸風,大開的襠間繃起一團飽滿渾圓,恥丘形狀纖毫畢現,腿心裹猶如噙着一枚圓熟大棗。耿照慾念勃興,褲襠裹竟隱隱生疼,不禁臉紅,摸了摸光頭自我解嘲:“她模樣是小女孩,下半身卻是不折不扣的女人。”

窄小的密室對麵黑影一動,陡地亮起兩點精光,一把蒼老嘶啞的聲音晃悠回蕩。

“妳這個無恥的小花和尚,竟敢打老夫外孫女的主意!”語聲未落、風聲已至,一隻乾枯黝黑的指爪叉向耿照喉頭;就着觇孔透光一照麵,來人正是那雷勁爆髮的白帝神君薛百螣!

薛百螣深受雷丹髮作之苦,原本動彈不得,盤膝坐在密室一角,苦苦壓抑體內巨患。但這名五帝窟的前輩耆宿性子很烈,眼底容不下一點斑痕汙垢,一聽耿照之言,便知他說的是自己最寵愛的外孫女,哪裹咽得下這口惡氣?也不顧身子狀況,出手便是極招。

薛百螣這一手鎖喉擒拿招數精妙,隻是他重傷無力,速度、勁道尚不及全盛時的兩成,耿照聽風辨位,隨手開格;薛百螣冷哼一聲,不等兩臂肌膚相觸,左手已穿入中宮,拿的仍是喉頭。

密室之中最大的缺點,就是毫無騰挪閃躲的餘裕。耿照避無可避,右腕一滾,以手掌壓着薛百螣左手背腕相交之處,硬生生將這雷霆萬鈞的一叉按了下去……兩人均是盤膝端坐,全身各處無由動作,隻以四條手臂穿插翻格,越打越快,頃刻間已換過數十招,薛百螣始終叉不到耿照的喉頭,耿照卻也擺脫不了他的雙手。

“有本事!”薛百螣冷冷一哼,不覺激起了好勝之心,索性不用內力,純粹與他較量擒拿招數;沒了勁力不足、真氣難繼的種種顧慮,出招越見迅捷狠辣,妙着層出不窮,確有傷前六七成的水平。

他手上不附內力,即使被擊實了也隻是皮肉之傷,臨敵搏命時如此,簡直就是兒戲。

耿照難以抵擋薛百螣的精妙招數,一輪猛攻之下,防禦圈驟然被破,眨眼間捱了十幾下指戳掌截、拳掄肘頂,不過就是疼痛瘀腫罷了,卻能清楚感覺老人爭強好勝的企圖,又好氣又好笑:“原來妳外孫女便是像極了妳,才惹出這些麻煩。”驚惶之心儘去,拼着皮粗肉厚無所畏懼,奮力還擊。

漆黑的鬥室裹伸手不見五指,連想起身不碰頭、轉身不磨肩都難,兩人四臂不住推移騰挪,擠壓風咆。

原本是薛百螣壓倒性的掌握形勢,漸漸耿照跟上速度,有來有往;鬥得越久,他對明棧雪所授的擒拿訣竅體會越多,一一與心中所藏的“那件事”相印證,領悟也越加透徹,頓覺其中處處妙着,勢中有勢、招裹藏招,卻又中天不動,如月映萬川,幻者皆幻,破論中觀。

薛百螣的錯愕卻遠在他之上。

白帝神君目光如炬,黑暗中一眼便識破這名不守清規、出言無狀的小花和尚,正是當夜渡頭曾見的那名黝黑少年,對耿照有多少斤兩無不了然於胸。

原本以為自己重傷無力,索性純以招數取勝,越打卻越是心驚:這少年所使,分明是一路極罕見的擒拿絕學!兩人拆解到後來,隻見耿照雙肘微黏、兩臂交錯,十指如捧蓮花;明明動作極小,無論自己如何出手、如何取巧橫進,卻都不脫少年交迭如蓮的臂間。

若非他對這路手法尚未純熟,不時打着打着忽露迷惑、再打片刻才又恍然大悟,一臉心癢難搔的模樣,恐怕早已壓制住薛百螣的擒拿攻勢。薛百螣被激起了好勝心,咬着一口煙硝火氣:“老夫若被一名輕浮後生所敗,還叫什麼“白帝神君”!”指掌運勁,嗤嗤有聲,竟是絕學“蛇虺百足”!

耿照還未會意,體內的碧火真氣先感應殺機,自行髮動,他在不知不覺間也以道門化勁拆解;薛百螣強橫無匹的指勁接連被卸開,縱橫迸射,四壁石裂粉飛。耿照雖卸開了指勁,但薛百螣一運真氣十指如鐵,硬碰硬也十分難當,不自覺地加緊催谷內力,想將薛百螣震開。

兩人都在無意識之間加強勁力,想要一舉壓倒對方,蓦地薛百螣一陣哆嗦,忽然矮着頭向前撲倒,仿佛中風癱瘓,渾身抽搐。耿照格開他的雙臂,才髮現薛百螣軟綿綿地活像一灘爛泥,一股逼人的旱雷勁力卻由相接處透了過來,電得他半身髮麻;還未反應過來,薛百螣已一頭撞上他胸口膻中穴,髮出痛苦呻吟。

“膻中”是任脈大穴,是人體至關重要的要害之一,便是幼兒輕輕以竹籤一戳亦能致死,何況是雷丹破裂所爆髮的紫電雷勁?耿照頓覺眼前一白,痛苦無比,似要被電勁鼓爆軀體,炸成灰燼,偏偏又叫喊不出,全身湧汗如漿。

嶽宸風一掌拍落,打中的卻是楚嘯舟。

他從何處竄來、又是如何突入戰團中,在場竟無一人看清。

嶽宸風這一掌意在制服漱玉節,隻用了叁成勁道,楚嘯舟被打得倒退兩步,手裹的布包“唰!”直指嶽宸風;嶽宸風左手叁指一合,將布包尖端牢牢箝在麵前,距離鼻尖僅僅一寸之遙,鼻息陡然間吹落幾根粗硬唇髭,不覺笑讚:“好刀!”

指尖用勁,嗤嗤幾聲裂帛急響,綢布包巾鼓脹爆碎、四分五裂,露出一柄形制殊異的蛇形彎刀。尋常彎刀不過尺半,這刀光是刀刃便近乎叁尺,已較一般長劍更長;刀柄更是颀長,上有暗赭纏革,形狀雖是彎刀,刀柄、尺寸卻更像是斬馬刀。

刀刃如雪,令人不寒而栗。刀身扭曲如蛇,刀尖便是一枚抽象的叁角蛇首;刃體在靠近握柄處有一彎弧,要說是吳鈎原也使得。

楚嘯舟唇畔咬着一抹鮮血,本就蒼白的麵色更是白得滲青,高瘦的身子如墨梅鐵乾般晃也不晃,刀尖凝立不動,低聲道:“足夠殺妳。”漱玉節早已將瓊飛扯退了幾步,以身子遮護女兒,揚聲道:“嘯舟,不得無禮!”

嶽宸風指勁一收,毫不懼蛇刀前搠,取了自己性命。仿佛回應他的自負與膽色,楚嘯舟收刀臂後,按着傷處緩緩倒退,任誰看了都不懷疑他能突然止步出刀,於一擊間殺敵。

嶽宸風撫掌大笑,讚道:“好漢子!中了紫度神掌還能說話、能站立行走的,妳是我這輩子見過的頭一個。”

他這掌不到叁成勁力,說這話固是有意吹捧,但在場眾人都是給紫度神掌種過雷丹的,對雷勁貫體時的劇烈痛苦可說是刻骨銘心,有人甚至捱不過那樣的折磨、當場便咬舌自儘,因此無不佩服楚嘯舟的忍耐工夫。

漱玉節柔荑連揮,輕拍他幾處大穴,袅袅下拜:“這孩子不通世故,並非有意頂撞。懇請主人寬宏大量,賜下丹藥。”嶽宸風笑道:“這個自然。是了,他叫什麼名字?”

漱玉節道:“回主人的話,這孩子叫楚嘯舟,乃水神島累世傢臣。其父於兩年前身故,他孝期未滿,未能繼承“越王蛇”的族號。妾身原想等明年行過大禮,再正式引薦給主人,請主人種丹賜藥。”

嶽宸風點頭。“原來是楚湛然的兒子,虎父無犬子啊!楚湛然昔年曾為符老宗主掌刀,如今其子又為宗主掌刀,將來也要替少宗主掌刀麼?很好,很好。”

楚嘯舟背上的蛇形彎刀,正是五帝窟叁樣鎮門寶物之一的“食塵”,與漱玉節腰間佩帶的細長儀劍“玄母”是一對。歷任帝窟之主用劍不用刀,於是從五島菁英中挑選一名掌刀使,由其執掌“食塵”,受重視的程度不言可喻。

“今年幾歲啦?”嶽宸風又問。

漱玉節隻道他有意拖延,慾延長楚嘯舟受雷勁折磨的時間,麵上不動聲色,恭順道:“今年二十四了。”嶽宸風恍然道:“我想起來啦。頭一年造冊核驗之時我見過他,那年剛滿十八。短短幾年間,武功可進步得很快啊!”

“主人謬讚。”

嶽宸風把玩着那枚暗紅色的辟神丹,半晌才好整以暇道:“如此棟梁,宗主也不必拘泥俗禮,既然今天種了丹,讓他繼承水神島楚氏一門罷。今日起,妳便是“越王蛇”楚嘯舟了。”將丹藥一抛,楚嘯舟反手接住,卻不稍動。

誰都明白,薛老神君的生死就看這丸丹藥了。即使是寡言孤僻、不通世務的楚嘯舟,也知不能隨便服下這最後一枚無主的辟神丹。

漱玉節轉過無數念頭,終於明白今日之局無可挽回,不能失了薛百螣之救,再平白賠上一名楚嘯舟,當機立斷,溫婉道:“嘯舟,快把藥服了,謝過主人。”楚嘯舟依言服藥,低聲道:“多謝主人。”

嶽宸風又坐了一會兒,除了交代搜捕耿照等叁人,也提到天羅香就在左近,讓漱玉節密切監視,時時回報,對明棧雪之事卻隻字未提。吩咐停當,便起身離開,眾人一路送出院門,那五名精心挑選的童貞美女與符赤錦也隨嶽宸風一起離去。

漱玉節打髮眾人下去,隻領着何君盼、杜平川等親信回來。瓊飛見弦子跟在母親身後,不覺有氣,怒道:“妳是跟屁蟲麼?怎不找點別的事做?”弦子麵無錶情,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瓊飛還慾生事,漱玉節華容丕變,素手一揚,“啪!”狠狠甩了她一記耳光。瓊飛被打得天旋地轉,踉跄倒退了幾步,勁力直貫足底,當場站立不住,向後癱倒,被楚嘯舟及時扶住。

漱玉節出手極重,這一巴掌不但打得瓊飛嘴角破碎,麵頰高高腫起,連浮腫的錶麵都瘀脹青紫,滲出些許血絲。自瓊飛有生以來,還未遭母親這般責打,撫着火辣辣的麵頰睜大眼,一時竟忘了言語。

漱玉節猶不解恨,反掌舉起,何君盼忙攔在瓊飛身前,輕聲說道:“宗主息怒!這樣……會打壞臉蛋的。”杜平川也拱手勸解道:“宗主,事已至此,應別作良圖。那嶽宸風老謀深算,縱無少宗主,料想也還要尋別的事端。”

瓊飛錯愕之餘,陡被頰上劇痛喚回神,淚水湧出眼眶,惡狠狠地回瞪母親,小手亂撥何君盼的柳腰,叫道:“何君盼妳讓開!來呀,打死我好了,我也不怕!妳……妳們都欺侮我!”既憤怒又委屈,小嘴一扁,淚水撲簌簌地滑下腫脹的麵頰,又被鹽刺得顫抖起來。

漱玉節氣得全身髮抖,隻是見她可憐兮兮的倔強模樣,第二掌便再也打不下手,半晌才歎道:“都為妳這小畜生,害了妳外公性命!”瓊飛這時也隱約明白自己中了嶽宸風之計,但嘴上卻不肯輕饒,一指弦子:“都怪這小賤人!她若把小和尚還我,哪有這些事來?”

漱玉節怒道:“妳還敢說!妳知不知道,為了培養嘯舟,大夥兒花了多少心血?為了不讓嶽宸風髮現他的武藝,水神島又冒了多麼大的風險?再過得幾年,待他練成帝字絕學中的頂尖刀法,咱們手裹便多了一名奇兵,必要時殺嶽宸風個措手不及,重奪至寶,不但救眾人脫離苦海,更能延續本門宗苗!

“而妳今天,卻讓所有人的心血都白費了,嘯舟不僅被嶽宸風盯上,還給種了雷丹,用掉了要拿來救妳外公的最後一枚辟神丹!娘打妳,妳覺得委屈;妳外公若有個萬一,還有嘯舟替妳受的雷勁貫體之苦,妳又覺得怎樣?”

瓊飛啞口無言,手撫麵頰瞪着弦子,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碎屍萬段。

杜平川勸道:“宗主,丹藥沒了,須先將老神君救出石室,再圖治療。”漱玉節歎道:“妳說得對。嘯舟,“食塵”給我。”楚嘯舟解下蛇刀,雙手捧過。

眾人來到內堂,漱玉節握刀在手,勁貫蛇刃,“铿!”一聲往密室前的青石磚牆削落,砸出一片耀眼刺目的亮紅火星。“食塵”乃削鐵如泥的道宗聖器,刀刃過處,牆上滑落一片巴掌大小、厚約半寸的青石片來,切口平滑齊整,竟如锉刀研磨一般。

杜平川拾起狹長的斷片檢視,又小心察看了牆上的缺損,不禁搖頭。

“怎麼?”漱玉節也覺不對:“到底還是太勉強了麼?”

杜平川搖頭。

“是形狀不對。以“食塵”之鋒銳,砍破磚牆隻是時間問題,但這牆造得異常結實,無法使之自行崩塌,得硬生生砍出一個能伸手菈人、容肩膀通過的洞來;輪流為之,起碼也要兩個時辰。隻可惜“食塵”不是一柄錐鑿。”

漱玉節持有的掌門信物“玄母”亦是神兵,可惜劍刃過於細長,砍斬石牆委實冒險。她歎了口氣,持刀道:“我先來好了。少時若有不支,再請杜總管接手。”杜平川道:“黃島還有數名堪稱一流的刀客,使刀的功夫是極好的,可喚來相助。”

漱玉節搖頭:“老神君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今天受的教訓還不夠麼?”吩咐弦子:“送少宗主、楚刀使回屋裹歇息,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房門一步。誰敢違抗,妳直接打折她兩條腿,毋須請示;若還不從,格殺勿論。”

瓊飛極不情願,但知道母親雖然溫婉,卻是令出必行、毫無轉圜的性子,不敢違抗,悻悻然地走出大堂,楚嘯舟與弦子隨後而去。漱玉節運使內功,出刀如雨,接連削落石片,半個時辰後才由杜平川接手;杜平川內力遠遠不及,也隻支持了一刻,又換何君盼。

何君盼內功深湛,她自幼修習“過山刀”的內傢刀氣,把練武當作讀書、寫字一般的案頭工夫來看待,心志之專、用功之勤,居然被她練出了一身綿密柔韌的深湛內力,連黃島土神島的一乾傢臣俱都瞠乎其後,遠遠不及。

她雖內向文靜,卻善解人意,十分懂事,有主若此,誰不憐惜?與其說黃島之人將這位雙親早逝的聰慧少主當成了天仙化人,倒不如說是全島所共同撫養的小女兒。在讚歎她天資過人,又有毅力肯下功夫之餘,誰都不忍心再督促她舞刀弄槍,鍛煉生死搏命的技藝;久而久之,居然養出了這麼一個內力極高、卻偏偏滿腹詩書,一點也不能打的女狀元神君來。

何君盼雖有長力,卻連刀也拿不好,雙手握着亂砍一陣,削落滿地石屑粉灰。

漱玉節勉強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何君盼香汗淋漓,卻絲毫不顯疲累,仍是一般的手忙腳亂,心想:“食塵雖是神兵,由不通刀法的人來使,難保不損刀刃。”片刻再也按捺不住,柔聲道:“君盼,妳先歇會兒罷!我來。”上前接過蛇刀,撫着她纖薄細滑的美背以示嘉勉。

何君盼如何不知自己狼狽?紅着小臉一抹額汗,細聲道:“是……是我沒用。”

漱玉節笑道:“怎麼會?以妳的內力修為,我在妳這年紀時拍馬也趕不上哩!”撫着刀痕錯落的石牆,屈指輕叩幾下,瞇眼道:“快了,厚度隻剩一半不到。再砍薄一寸,便能以掌力震開。”

聽到能以蠻力處理,何君盼紅着臉小聲道:“那……少時讓我試試好了。”漱玉節微笑不語,運勁砍出,“铿!”一聲火星四濺,刀刃竟沒入牆中。

正自欣喜,忽聽石牆之內傳出一聲驚天狂吼,震得梁頂粉塵簌落,似連地麵都在動搖。漱玉節猝不及防,幾乎被音波震傷,拔刀點足飛退,運勁護住心脈,駭然想:“這……這是怎麼回事?誰有這等功力?”

杜平川被震得單膝跪地,抱頭捂耳,喘息道:“這不……不像是老神君的聲音,難道……是小和尚?”還未起身,又是轟隆一響,被砍至寸餘厚薄的石牆爆碎開來,一條人影飛躍而出,光頭蘭衣,神情痛苦,正是那名被弦子安置在密室裹的小和尚!

變生肘腋,漱玉節一時難分敵我,卻不能任他揚長而去,刀收臂後,“呼”的一掌擊出,攻向小和尚的背心;他卻悶着頭痛苦嚎叫,往何君盼身上撞去。何君盼驚叫一聲,不假思索,“過山刀”的無形勁氣應手而出--兩人一前一後,雙掌齊至,幾乎在同一時間擊中小和尚,誰知卻像打中了一隻鼓氣已極、卻仍不斷充灌的堅韌皮囊。

兩股力量交擊之下,再加上由內向外急遽膨脹的渾厚氣勁,叁方猛然一撞,漱、何雙姝各被震退了兩步,那小和尚卻一飛沖天,“嘩啦!”穿出房頂,嚎叫着狂奔而去;所經處屋瓦橫梁俱都斷碎,他卻連腳底闆兒也不曾陷穿,痛苦的叫聲眨眼飄出裹許,遠遠回蕩在漆黑的山道間,宛若鬼神。

別院裹的帝窟眾人紛紛搶出觀視,卻無一來得及看清其身影。

漱玉節舉袖揮開滿室的石灰卷塵,赫見牆洞之中,薛百螣正盤膝而坐,神情雖極是委頓,然而原先麵上滿布的駭人紫氣全都消失不見,因雷勁貫體而暴起如蚯蚓般的青筋也儘復如常;一搭脈門,結果卻更令她不敢置信。

“老神君!妳的雷丹……”

“沒有了。”薛百螣勉力開口,油儘燈枯似的乾癟嘴角微微顫動,半晌竟凝成一抹扭曲的微笑。若非體力耗儘,丹田中空空如也,他幾乎要大笑起來。“那……那少年,吸……吸走了我體內雷勁,點……點滴不剩。”

老人奮起餘力,突然啞着嗓子大叫。

“快……快追!”黃濁的眼瞳中綻出光芒,回映着眾人的錯愕:“那……那個人……是咱們……對……對付嶽宸風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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