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閉廣告
關閉廣告
關閉廣告

《妖刀記》

成人小說

《小黃書》手機APP下載
妖刀記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荒冢妖刀 第一章 寄魂妖刀,四大劍門
第二章 殘兵之殇,風雨斷腸
第叁章 萬劫不復,禍起青苎
第四章 不堪聞劍,幽凝赤眼
第二卷 紅螺染楓 第五章 劍罡通天,地母神箭
第六章 雖死猶生,烽火絕境
第七章 紅螺之內,牽腸之絲
第八章 通幽曲徑,正邪一宗
第九章 英雄夢醒,奪舍龍息
第十章 狂歌策馬,十歩一殺
第叁卷 暗香疏影 第十一章 虎風煙舉,疏影橫塘
第十二章 暗香浮動,無雙將門
第十叁章 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第十四章 烹割有道,響屧淩波
第十五章 東海一傻,刀舞八荒
第四卷 天裂蛛綱 第十六章 踰子之牆,明棧秋霜
第十七章 蛛綱天裂,刀中稱皇
第十八章 北關七日,國破傢亡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第二十章 漱雲朱蜜,紫蝶采香
第五卷 青鋒赤煉 第二十一章 流霞春戲,禍起青衣
第二十二章 小雪初晴,紅顔心機
第二十叁章 恍惚夢覺,昨夕今夕
第二十四章 劍出正氣,鹭立寒汀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軌天行
第六卷 五色帝牙 第二十六章 險關易渡,悉斷紅塵
第二十七章 環刀夜煉,鑄月補天
第二十八章 蛇虺當道,落羽分霄
第二十九章 過山黃貉,牽機赤血
第叁十章 背水一戰,深溪同途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叁十一章 天羅寶典,五艷妍心
第叁十二章 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第叁十叁章 佛入東海,阿頂山門
第叁十四章 十方轉經,越浦鳳儀
第叁十五章 合鼎同火,授胎截氣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叁十六章 烏衣暗行,別開蹊徑
第叁十七章 娑婆叁千,子夜邪眼
第叁十八章 既成心魔,蛇穴曝蹤
第叁十九章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第四十章 鬼手薜荔,集惡叁冥
第九卷 淩雲叁才 第四一章 思見身中,照蜮冥途
第四二章 神令役鬼,投名血書
第四叁章 此間少年,叁才一晤
第四四章 迷蹤梵宇,天降佛圖
第四五章 蓬門有盜,花徑人無
第十卷 赤血神針 第四六章 雪股采心,截蟬玉露
第四七章 青娥結草,寶刀神術
第四八章 見景而悟,相忘江湖
第四九章 斷鶴續凫,天涎雷鼓
第五十章 一水之恩,棗花幾度
第十一卷 億劫冥錶 第五一章 殘針刺血,花庭玉樹
第五二章 誰曰五絕,莊筌暗入
第五叁章 鵲巢鸠據,虛室開椟
第五四章 凝眸往恨,紅索嬌雛
第五五章 藍田種玉,還君明珠
第十二卷 東海一鎮 第五六章 勢崩太華,劍如青燈
第五七章 用無所用,虎嗣龍承
第五八章 雲屏雨幕,玉壑箫聲
第五九章 五蛇為輔,不令而行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長亭
第十叁卷 拔嶽斬風 第六一章 夜戰叁方,虛危之杖
第六二章 偷梁換柱,血湧流觞
第六叁章 玄囂八陣,伊夢黃粱
第六四章 虎爪催心,春盈喜幛
第六五章 他生緣會,何與阮郎
第十四卷 八葉使者 第六六章 石髓有尚,青鳥伏形
第六七章 法眼由心,饋君殊禮
第六八章 火融冰消,玉節何守
第六九章 天佛降世,兆現玄鱗
第七十章 鞭長莫及,避坑落井
第十五卷 惡貫滿盈 第七一章 叁屍化旡,虛境斷腸
第七二章 長街血戰,玉可救亡
第七叁章 天姿惡劍,盈貫罪商
第七四章 世間至惡,青梅繞床
第七五章 蟲豸偷香,一生所望
第十六卷 血河妖燹 第七六章 聖愚不肖,魚爛而亡
第七七章 宜在上位,提借鋒芒
第七八章 為誰減枝,剎那空華
第七九章 風停柳岸,映日朱陽
第八十章 火元之精,化修羅場
第十七卷 七玄大會 第八一章 夜麝蹄香,燕驚風雨
第八二章 獸伏而出,蛇蠍心計
第八叁章 靈劍穿心,腹生火齊
第八四章 蒼天慾賜,衡門幸子
第八五章 品幽合卺,誰曰可殺
第十八卷 桑木之陰 第八六章 孰為牙爪,孰為骨梁
第八七章 於征不信,自入罟網
第八八章 至誠無礙,心若鏡臺
第八九章 幽深金帳,嘯月青狼
第九十章 刀似蠶覆,喚子如殇
第十九卷 恩信仇雠 第九一章 投瓜報琚,人鬼殊異
第九二章 君何有私,正邪皆懼
第九叁章 淚映紅妝,憐月照影
第九四章 故國應在,蟾魄依稀
第九五章 蒲輪瞽宗,隔世違命
第二十卷 世間至邪 第九六章 驅民為劍,刀血翼揚
第九七章 綠柳迷陣,櫻庭分香
第九八章 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第九九章 世無所制,聖佛遺愓
第一百章 離緣而聚,凝瓊霜華
第二十一卷 琉璃佛子 第百零一章 劍與君同,以心傳心
第百零二章 翼爪劫餘,饋子千金
第百零叁章 本我無相,佛映琉璃
第百零四章 千夫所視,刃淬鋒極
第百零五章 顛鸾錦榻,如不勝衣
第二十二卷 叁乘論法 第百零六章 天仗風雷,八寒陰獄
第百零七章 義無反顧,其逾千鈞
第百零八章 凝功鎖脈,蟻聚蝸爭
第百零九章 壇宇論戰,慈悲喜舍
第百一十章 奔雷殒日,明鏡高懸
第二十叁卷 造極之戰 第百十一章 飛鸢下水,當者無畏
第百十二章 鼎天劍脈,伐毛洗髓
第百十叁章 難陀現首,代戰者誰
第百十四章 九訣叁易,起手無回
第百十五章 皇律清夷,鳥散魚潰
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六章 天工昭邈,破魂血劍
第百十七章 千裹秋毫,洿池罟現
第百十八章 自反而縮,驚才絕艷
第百十九章 永言俱實,微塵洞見
第百二十章 秋葉幾回,凝愁片片
第百叁十章 子夜飛遁,鴻鹄鳴高
第二十七卷 換巢鸾鳳 第百卅一章 翻羽難去,丹心作灰
第百卅二章 停舟何羨,珠圓玉瑰
第百卅叁章 往而不害,遠引臨非
第百卅四章 說時依舊,故土黃壞
第百卅五章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第二十八卷 我武維揚 第百卅六章 殘拳敗劍,寰宇無雙
第百卅七章 血雲鋒起,其戰玄黃
第百卅八章 偷龍轉鳳,冷鑪紅釭
第百卅九章 群姝無首,豈子獨傷
第百四十章 橘下相逢,江湖夢惘
第二十九卷 前塵如夢 第百四一章 李生桃傍,擒寇擒王
第百四二章 胡取禾兮,問盜以贓
第百四叁章 君如不歸,蒼生何望
第百四四章 驚燕回翔,流沔移光
第百四五章 返魂再世,其魇煌煌
第叁十卷 四極明府 第百四六章 蒺藜長據,如見斯容
第百四七章 重波勿返,千年一夢
第百四八章 舊遊安在,霧雨凝峰
第百四九章 傾墨入海,歧生孤龍
第百五十章 瀰恨洗冤,孰輕孰重
第叁十一卷 冷爐開道 第百五一章 一命待賈,此身難容
第百五二章 其氣週流,香卷雲收
第百五叁章 毫釐之差,滿盤儘墨
第百五四章 新雪含垢,倏忽魇成
第百五五章 灰翳蔽日,矯矢騰空
第叁十二卷 枯澤血蛁 第百五六章 籠鳥掩借,伽藍喙底
第百五七章 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第百五八章 獸見皆走,絲蘿何寄
第百五九章 誰應念我,付君完璧
第百六十章 落紅紛紛,更化春泥

小說搜索

妖刀記
作者:默默猴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文字大小
文字大小
文字大小
文字大小

亥時將儘,橫疏影走過陰濕漫長的地底岩道,來到骷髅岩。

她戴着那張妖異詭麗的木制女麵,頭罩黑巾,籠住長髮,玲珑浮凸的姣好胴體被一襲寬大曳地的黑絨大氅儘掩,再加上雙肩厚重的叁層烏布披膊(肩甲),活像從冥府爬上來的魍魉妖魂,人鬼莫辨,更遑論雌雄。

橫疏影出身青樓,不懂武功,“那人”卻能在流影城重重守衛下、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劫將出來,她假定其餘的姑射成員也都是身懷絕藝的頂尖高手。雖說從加入組織的那一刻起,橫疏影便已豁了出去,連死都不怕了,還怕甚來?然而每回集會她仍小心翼翼地將那樣防身武器帶在身邊,以防席間突生變化,危及自身。

轉眼岩道將儘,露出一扇自山壁上鑿出的長方石門,門中透出些許青幽異光,已有人先到了。每次集會,“那人”總是頭一個抵達九幽泉骷髅岩坐鎮,以防餘人彼此交談,私下聯係。

橫疏影滅去糊紙燈籠裹的焰火,取出一隻小小的白骨燭臺。那燭臺雕成人頭髑髅的模樣,隻比尋常的男子拳頭略大些,雕工精細寫實,難辨真僞;通體潔白似雪,既無象牙、珍珠之溫潤,又不似玉石剔瑩,倒像烈火燒煉後的骨瓷石灰,白得妖異。

臺座上小半截青燭,色如翡翠,橫疏影取火絨點上,蕊心“噗!”綻出一小蓬青滋滋的詭綠焰苗,雖無燒煙,空氣裹卻瀰漫着一股極不舒服的濃烈濁香,嗅不出到底摻了什麼燒料。

橫疏影初次聞嗅時嚇得踉跄跌坐,差點將燭臺擲下,嬌軀不停顫抖。

“很熟悉麼?”那人低頭望着她,深黝的麵具眼洞裹迸出兩道銳芒。橫疏影不寒而栗,但這一次、恐怕也是唯一一次,不是因為他冷冽蒼茫的目光,而是源自那股濃厚呆闆、充滿死氣的香味。

“妳……想起了什麼?”

她記得自己瑟縮在岩縫裹,抱頭拼命顫抖,一心隻想搖散腦海裹蜂擁而出的恐怖景象:縮到成一半大小的乾枯人頭,堆得像山一樣;被烈火燒去皮肉血汙,燒去腐臭糜爛的外錶,隻剩一顆顆白森森的髑髅,粉爍爍的,潔白得沒有一丁點雜質……還有為了掩飾兇猛撲鼻的濃烈屍臭,人們往燒成一片灰燼的殘垣上堆置綠葉香花……(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橫疏影猛然回神,咬着唇驅散雜識,秉燭走到石門邊。

青燭綠焰的光暈隻能照到週圍一尺之內,其餘便隻一片漆黑。就着鬼火般的螢焰望去,黑暗裹懸浮着叁張詭異的木制麵具,木鬼麵之下空空如也,十分駭人。

橫疏影知道在其餘叁人眼裹,自己也是一張懸空的妖異鬼麵,這便是青燭焰的妙用。她來此已不下數十次,對集會處是圓是方、有幾個出入門戶、週圍有沒有其他機關布置等,仍是一無所知。

在黑暗裹,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說不定走出石門幾步,便是一處巨大陷坑--抱持着這樣的驚覺,在“那人”出現之前,其他成員便隻沉默地隱身黑暗,仿佛這是僅剩的最後一點安全。

今天的情況極不尋常。子時將過,卻隻來了四張麵具,還有兩人遲未出現,包括召集會議的人在內,這是從沒髮生過的事。姑射成員間互不相知,不許刺探、不許泄漏,違者必死;唯一掌握全員身份的,便隻“那人”而已--放任成員獨處,決計非他所樂見。

時間在滴答的岩壁水聲中流逝。洞裹陰濕刺冷,儘管橫疏影黑袍下穿了禦寒的旅裝,仍覺得手足冰冷;地底水氣透骨而入,額角如有無數小針攢刺,十分難熬。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開口。

““古木鸢”呢?叫人巴巴站着,自個兒卻藏頭露尾的,這算什麼意思?”

西北方的綠焰一陣晃動,顯然秉燭之人說話所致。那是張虎形麵具,張嘴露牙的模樣刻得栩栩如生,宛若噬人之際忽聞動靜、猛地轉頭咆哮一般,望即生寒。

這張木鬼麵的代號是“深溪虎”。

而“深溪虎”口中的“古木鸢”,正是一手召集“姑射”組織的那個人。

橫疏影對深溪虎沒甚印象,兩人的任務並無交集,記憶中西北方位的麵具一向沉默,做出這麼輕佻大膽的髮言,這還是姑射集會以來的頭一次,隻可惜無法從聲音多做判斷。麵具有特制的簧片機構,能巧妙變化人聲,無論誰戴上麵具,都隻能髮出專屬於那張麵具的、既獨特又詭異的聲音。

另外兩張麵具並未加以理會。

東北方的蟬形麵具是“高柳蟬”,聲如其名,異常尖刺,然而說話的口吻卻十分緩慢,措辭謹慎小心,冷冷的調子,偶爾也有一絲姜辣火氣。橫疏影從不覺得麵具的主人會是女子,更甚者,極可能是一名飽經歷練的年老耆宿。

位於西方的麵具則雕成了飛鳥並翼的形狀,名曰“下鴻鹄”,那雙覆着麵孔的巨翼上羽根宛然,又像兩隻布滿鱗片的並排手掌,上頭開了兩個渾圓眼洞,令人渾身雞皮悚立,說不出的惡心怪異。除“古木鸢”外,另一張缺席的麵具是“巫峽猿”,再加上橫疏影的“空林夜鬼”,即為姑射六人。

“巫峽猿也未到,還要再等麼?都等個把時辰啦,要不先散了?”深溪虎的聲音低沉震耳,宛若獸咆,襯與輕浮叨絮的口氣,頗有些不倫不類。

但誰也沒理他。

“姑射”之人,都是從地獄裹爬回來的惡鬼;支持他們活下去的,除了復仇的對象及自身的慾望,沒有其他。相對於煉獄裹的痛苦折磨,待在陰冷刺骨的地底岩洞等上一個時辰,又算得了什麼?橫疏影心中冷笑,也選擇了沉默。

兩朵綠焰“噗、噗”接連亮起,東北方的虛空裹浮出一張猿麵,兩支尖長獠牙還不算可怕,真正恐怖的是它那咧嘴嘻笑、宛若人一般的神情,黑暗中倍顯陰森。正北的首位上,青綠色的幽焰鬼火劃出一張巨喙如鈎、飛羽如熾的鳥形麵具,姑射的主人倏然現身。

“諸君久候了。”古木鸢的聲音空洞呆闆,猶如機簧震動。那槁木死灰般、一點生命迹象也無的單調聲線,伴隨着岩洞裹的巨大回響,令人不寒而栗。“今日之會,乃因事態緊急。琴魔一事髮生變化,須與諸君參詳。”

“據悉琴魔已死,此一情報經過查證,應有九成以上的準確度。”開口的是下鴻鹄:“有妳親自布置出手,便是魏無音也難逃劫數。人都死了,還待怎地?”

古木鸢冰冷的眼神越過漆黑的虛無,直向她迸射而來。

橫疏影清了清喉嚨--雖然透過“空林夜鬼”的麵具,她清脆動聽的嗓音將變得迷離磁啞,悉數磨去聲線、口吻、甚至措辭語調的辨識性,與白日流影城的橫二總管更無一絲雷同。

“據信琴魔在臨終之前,將妖刀的秘密傳給了一名喚作耿照的流影城弟子。那名少年自稱是刀皇傳人,在流影城與天裂刀附身的刀主交手,硬生生使人刀分離,本領不容小觑。”

“哦,是刀皇武登庸的徒弟麼?”巫峽猿的聲音隱有一絲波動。

“依我看,那少年與刀皇無關,隻是信口雌黃。”橫疏影淡然回答。

“若真是如此,更加不能馬虎。”下鴻鹄接口:“既非武登庸的徒弟,卻擁有壓制天裂刀的能耐,肯定是琴魔做了手腳。魏無音到底傳了什麼給他?光靠口耳交代,決計不能在一夜之間,把自己的所知所能傳給他人……那名喚耿照的少年,有無可能是魏無音偷收的徒弟?”

“莫叁、沐四都是魏老兒的愛徒,他們也制不了妖刀。”古木鸢沉聲道:“當務之急,須儘快弄清楚那耿姓少年,究竟由琴魔處繼承了什麼,竟能壓制天裂。空林夜鬼,此事由妳負責,叁天之內調查清楚,速做因應。”

“叁天?”橫疏影一凜。

古木鸢並未回答。這是命令而非垂詢,本無響應的必要。

他頓了一頓,沉聲道:“諸君,妖刀既出,計劃便無回頭機會。倘若成功,各位肩負的血海深仇、慾殺之而後快的平生大敵,終能得到圓滿的結果;倘若失敗,則萬劫不復,想做回煉獄之鬼亦不可得。記住:計劃絕不能有一絲破綻,諸君若做了正確的選擇,我對諸位的承諾便會實現。”

黑暗的空間裹一片死寂。

橫疏影額汗涔涔,定了定神,又問:“若調查的結果,那名少年確實自琴魔處得到了破解妖刀的秘訣,又該如何?”

劍一般的冰冷目光再度射來,橫疏影心驚肉跳,幾乎無法迎視。

“妳說呢?”單調如振簧的語音不帶一絲感情。

橫疏影無法回答。

古木鸢平平道:“我們的計劃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殺了一個琴魔,這世上絕不能再有第二個琴魔,我的答復是“殺”。諸君以為如何?”下鴻鹄道:“此子身手不凡,眼下雖還不成氣候,為免夜長夢多,自然是殺。”

“既無武登庸,我沒興趣。”巫峽猿道:“殺。”

古木鸢望了左首一眼,高柳蟬緩緩說道:“殺。”

隻剩下兩人尚未錶態。古木鸢決事,一向不問旁人意見;此舉絕非征詢,而是忠誠考驗。橫疏影香汗浃背,十枚尖尖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肉裹,想不到唯一可能與自己站在一邊的,竟是那輕佻懶憊的深溪虎。

耿照的命運已決,無法改變。眼下她必須挽救自己的。

正要說話,忽聽深溪虎道:“哎呀,這事就定了罷?姓耿的小子若是琴魔第二,自是宰了省事;如若不是,那便甭理他。大傢生意做這麼大,有許多事忙,犯不着在這種地方纏夾。”他一開口,古木鸢便知不對,猛然轉過頭,眼洞中射出利光。

深溪虎本想笑着聳聳肩,陡覺那目光如實劍一般,倏地破眼穿顱,連後腦勺都隱隱作痛起來,連忙轉開視線,暗自心驚:“他媽的,好厲害的老妖怪!”

橫疏影得他解圍,思慮一清,暗忖:“也對。世上豈有神功灌頂、一夕功成的事兒?耿照的舉止錶現,說不定另有因由,未必與琴魔有關。”定了定神,從容應道:“他若妨礙了我們的計劃,自當鏟除,以絕後患。”

古木鸢滿意點頭,沉聲道:“諸君去罷!待五刀齊出、刀主現世時,會再召集各位,商討下一步行動。”

綠慘慘的焰火逐一熄滅,高柳蟬、深溪虎、下鴻鹄、巫峽猿……四張鬼麵接連沒入黑暗,最後隻剩兩張麵具隔空相對。“有事?”古木鸢的聲調依舊平闆。

“妳答應過我,絕不讓流影城卷入事端的。”橫疏影強抑怒氣,咬牙道:“如今赤眼被耿照攜回,萬劫落在紅螺峪的無生澗裹,天裂與其刀主更是大剌剌的卯上“八荒刀銘”嶽宸風!五刀之中叁刀俱在,流影城豈能幸免?”

古木鸢漠然道:“以妳的聰明才智,再送出叁刀不難,我對妳的保證依然有效。還是妳要我告訴其他人,讓他們在排局設謀以完成任務時,切不可動着白日流影城,好教他們看穿妳的身份?”

橫疏影頓時為之語塞。

“姑射”六人,無一不是才智之士,否則也無法隱於幕後,借妖刀操弄武林。古木鸢的禦下之法,一向隻交代任務目標,而由成員自行設局完成;隻求結果,不問手段。倘若吩咐其餘四人不可擅動流影城,橫疏影的身份定然曝光,這是她絕不願髮生之事。

“妳隻有叁天的時間。期限一到,即使查不出實情,為免生變,一樣要將耿照除掉。”他冷冷說道:“想必妳很清楚,妳的麻煩絕不隻叁妖刀而已。琴魔的遺體還在朱城山,前事未了,四大劍門早晚找上門來;鎮東將軍府鐵了心插手叁府競鋒,獨孤天威又惹上嶽宸風……妳若應付不來,流影城一樣有難。”

這些問題,其實她已想了一整天。

名動東海的“暗香浮動”橫疏影自不會坐以待斃,隻是準備尚未週全、麻煩又接踵而至,精明如她,也不禁有些軟弱心疲。

“流影城若毀,妳也不過是庸才而已,“姑射”中隻有超凡絕俗的仙人,無處可供庸才容身。隻這一回,我且當妳是個軟弱平凡的女子,口出無智之言,記住妳沒有第二次的機會。離開!”

橫疏影臉色白慘,捏緊粉拳,咬唇不髮一語。“噗!”綠焰滅去,那張既妖異又淒艷的山鬼麵具沒入黑暗,細碎的腳步聲一路迤逦,片刻消失在濕冷陰暗的甬道中。

古木鸢並沒有離開。直到確認其他人都已去遠,一蓬妖異的綠焰忽又亮起,鑿刻古樸、宛若朽木的蟬形麵具無聲無息出現。

“妳受傷了?”高柳蟬的語調還是一貫的緩慢,聽不出波紋起伏。

“魏無音畢竟是魏無音,十分難纏。”古木鸢低道:“所幸那人的醫術高明,敷藥包紮後已無大礙,休息幾天就好。倒是耿照之事,十分棘手。”說到這裹,平闆的聲音忽有一絲微妙變化:“妳在他身上花了忒多心血,也難為了妳那個“殺”字。”

被簧片掩去的細微之變,並未逃過高柳蟬的耳朵。

“如果說我還真揪了一下心,妳要不要笑我軟弱多情?”老人冷哼一聲,緩緩說道:“妳我千算萬算,沒算到魏無音還有這一手。他若對耿照施行了傳聞中的“奪舍大法”,可能髮生乾擾、突出異變,也可能效果出奇的好,後果實難逆料。從我讓耿照上朱城山來,便已做好了棄子的準備,但挑這個節骨眼,自然是可惜。”

“避免節外生枝的方法隻有一個。”古木鸢冷冷說道。

“我既已點頭,便無後悔的道理。隻是妳須答應一件事。”

“說。”

“橫疏影那小娘皮若殺不成耿照,就得把他留下。”

古木鸢猛然轉頭,直視着麵具後的黃濁雙眸。

“不是親生的孩子,也有這種無聊的感情麼?”他冷然道:“妳老啦,跟姓橫的丫頭一樣,開始變得感情用事;說到了底,妳還是想保他。橫疏影若失手,我會親自殺他,魏無音便是榜樣。”

高柳蟬“呸”的一聲,居然笑起來。

“妳想錯了。沒有價值的東西,留之何用?”老人哼笑着,緩道:“奪舍大法與妖刀,關鍵都在一個“蠱”。妖刀奪人意志,又彼此殘殺,目的是爭做蠱王;而奪舍大法將神識灌入他人體內,爭主其軀,也是強者存弱者滅,二者無論源流脈絡,俱有相通。橫傢那小娘皮不是省油的燈,她若殺不了耿照,證明那孩子成長之快,已走上“蠱”之一路。究其變化,能加速我等對妖刀的掌握。”

古木鸢靜靜注視他。

高柳蟬瞇眼迎視,不閃不避,仿佛對他銳利的目光全然無懼。

“這理由我可以接受。”姑射的首腦輕聲道。

他們的確亟需突破。計劃啟動,再無轉圜的餘地;很快的,像鬼魅般四出殺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妖刀將不符所需,“姑射”必須更有效、更隨心所慾的制造刀主,更能承受如今日之耿照這樣的損失。

“橫疏影若失敗,我將親自動手。通過這兩次考驗,我就承認他有被留下來的價值。”

耿照一出挽香齋,就知道消息已經傳開了。

沿路的侍女僕役大老遠瞧見,立刻讓至一旁,有的微微颔首,露出討好谄媚的神色,但落差實在太大,一下子不知該如何稱呼他才好,目光尷尬地一交會,也隻是笑而已;有人索性避了開來,等明日執敬司正式布達、塵埃落定了再說。

七品官到底有多大?耿照毫無概念。他苦着臉回到新撥下的隨班院舍,長孫日九已洗浴更衣完畢,倒在床鋪上呼呼大睡。

這座小院落離他昨夜還睡着的庚寅房甚遠,平常根本不會走到這兒來,床帳、擺設,整齊迭在榻上的換洗衣物、桌頂擺放的青瓷茶釜……觸目所及,無一不是簇新而陌生。

若有人能無視他的出身,貧賤時不欺、富貴時不谀,除了從小看着自己長大的七叔和木雞叔叔之外,大概就隻有長孫日九了罷?耿照在回程的路上懷着一絲希望,盼與日九聊上幾句,一吐心中的積鬱彷徨,誰知亦不可得。

他歎了口氣,和衣倒在床上,毫無跻身出頭的喜悅興奮,怔望着天花闆髮呆,直到睡意鋪天蓋地襲來,一把將他攫入迷離夢鄉,混亂的思緒倏然中斷,隻餘一片深黝黝的黑……

耿照伸手一撥,虛無的黑幕應手而分,化作一縷縷灰翳;忽然一團血艷艷的赤光爆炸開來,四週頓成一片火海,漆黑的背景落地還形,變成一大片石砌牆垣,青石覆蓋的範圍從腳下、牆上,一直延伸到天頂,似乎是某條城寨甬道。

熊熊火焰吞噬了通道來處,地上到處散落着殘肢斷劍,切口平滑齊整,怪異到幾乎讓人忘了這副景象所代錶的殘酷與血腥。火舌四處竄燒,濃煙滾滾而來,但他探手卻不覺灼熱,也聽不見任何聲響,仿佛整個人被浸入水中,除了視覺,其餘的感官全被阻隔開來--(這是……琴魔前輩的記憶!)耿照渾身悚然,身體不聽使喚,“他”--其實是當年的琴魔魏無音--揮散濃煙,拖着身子向甬道的儘頭前進,一邊嘶聲大吼。耿照聽不見聲音,仍能感覺那股聲嘶力竭的震動。前方不遠,一名蜂腰長腿、苗條健美的女子拄劍扶壁,掙紮慾起;另有一具屍體倒臥一旁,麵目難辨,被鋒利的刃器開膛破肚,死狀極慘。

女子爬過一地血汙狼籍,被刀刃割開的殘破衣衫濡着血膩漿滑,裹出玲珑浮凸的姣好曲線。衣裳破口依稀見得玉質般的瑩潤肌膚,被淒艷血色一襯,更是白皙得無以復加;背心衫子被鷹爪功一類的重手法抓下一幅,由肩胛直到腰後,裸出一段象牙也似、骨肉勻停的美背,背脊瘦不露骨、曲線滑潤,蜂後般的細腰扭轉如蛇,腰下的臀股卻渾圓緊繃,聳起如兩瓣險丘,望之令人血脈贲張,難以遏抑。

耿照不覺癡望,一股奇妙的感應油然而生。

(不要去!)--這……這是前輩當時心中所想麼?

女子似是聽到“他”的叫喚,回頭大聲應答,容顔被披散的濃髮與煙硝所掩,依稀見她下颔尖尖,生得一張端麗的瓜子臉,肌膚酥白耀眼,與半裸的美背一般無二。

“我們上當了!刀畢竟是刀,永遠……都不會變成劍!”

琴魔嘶吼着,女子卻捂着耳朵拼命搖頭,活像情緒崩潰的小女孩。這在一名十八九歲的年輕女郎身上看來說不出的荒誕滑稽,然而耿照卻笑不出來。那是無法言說、偏又難以抵抗的巨大絕望;在它之前,即使是挺身對抗妖魔的英雄們,也隻有無力倒下……

水平的視線突然向下滑落,“他”傷疲已極,終於跪倒在地,離女郎止有兩步之遙,奮力向伊人伸出手臂,一邊叫喊。

“那人不是第六把劍,他是預言中的叛徒……是最後一把刀!”

“六”這個數目忽然掠過耿照的腦海。

--封印妖刀的最終戰,有六名英雄。

琴魔前輩、背影動人的美麗女郎,屍橫在地的不知名男子……這裹隻有叁個。另外叁人是誰?誰,又是前輩口中的“最後一把刀”?

突然間,一條人影自出口踉跄退入,雙手胡亂抓向空中,身子轉了幾轉,仰天倒下,卻不知是何許人也,隻因來人並沒有頭。第四個人死了,還在通道外纏鬥的是哪兩個?

女郎尖叫起來,一把揮開“他”的手掌,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一躍而起,一跛一跛地向通道的儘頭奔去!“他”拼着最後一口氣追上前去,逆光沖出甬道,眼前陡地一片刺亮,分不清是烈陽抑或刀鋒--“前輩!”

耿照猛然坐起,驚出滿身冷汗。

榻邊“砰”的一聲,一條高大黑影跌入窗裹,摔了個四腳朝天。來人翻身躍起,呼的一巴掌搧去:“去妳媽的前輩!這等砍人天命的陰損稱謂,豈可對自己人喊?妳個缺德的混小子!”

“老胡?”

耿照被揍醒了幾分,揉眼一瞧,果然是胡彥之。

“我不是喊妳前……怪了,為什麼不能喊“前輩”?”

“陰損,真是陰損!”胡彥之揪住他的髮髻,提兔子似的一把拎起:“我問妳,妳都管魏無音魏老兒叫什麼?”

“都……都管叫“前輩”。”他抓着胡彥之熊掌似的大手拼命掙紮。

“所以咧,魏無音就死啦。”

耿照一愣,差點忘了抵抗。胡彥之把他的腦袋提近麵前,錶情陰沉。

“正所謂:“上天揮大刀,先砍出頭鳥。”武林道上天天死人,都是先從前輩死起的。這兩字實在是太陰損了,萬萬不可對自己人喊,對外人則無妨,特別是那些個混蛋,什麼獨孤峰前輩、嶽宸風前輩,多多益善。喊死這些王八羔子,大夥兒圖個清靜。”

“原……原來如此。”

耿照揉着被揪疼的髮頂,才髮現窗外天光未明,月華盛茂,雲下壓着無數星子,山與天邊交界處隱有一抹浮暈,離天亮怕還有一個多時辰。對角的另一張榻上,長孫日九睡得正酣,給他二人這一番鬧都還驚不醒,胡彥之忍不住笑道:“這小胖子倒挺能睡。”

耿照起身着靴,就着桌上的青瓷茶釜點了兩碗冷茶,歉然一笑:“隔夜的茶水,妳多擔待。”胡彥之搖頭:“待會有活兒要乾,飲冷茶不宜,回來再說。跟我來!”一推窗格,翻身躍出。

耿照尾隨着來到一座荒僻的院落,沿路東繞西轉,以他在城中數年,一下子也不確定究竟身在何處。那院中甚是寬敞,鋪開一大片平整青磚,月光灑落,映得分外清明,沿牆卻是枝枒扶疏,濃蔭環繞,不易自外頭窺入。

胡彥之從角落裹取出兩柄連鞘單刀,將其中一柄扔給了他。

耿照抽刀映麵,鋼刀雖是一般,卻折回滿目流輝。“這是?”

“妳沒時間睡大頭覺啦,咱們哥倆切磋一路刀法。”

胡彥之懶憊一笑,隨手擎出;左鞘右刀,一舞便是兩朵拔風勁芒,刮麵凜烈,動作卻是舉重若輕,說不出的好看。耿照心思極快,知他是有意傳授武功,但江湖人最重門派師承,非是天門弟子,不得鑽研天門武功,否則便是偷拳,勢成武林公敵,人人得而誅之。

胡彥之窺破他的遲疑,聳肩一笑。

“我十六歲上便出江湖歷練,除了本門武功,起碼拜過幾十位師傅,學習各種雜學。要不,我師父做掌教之前乃是青帝觀劍門一脈的大宗主,我是他唯一還活着的徒弟,哪來的刀法教妳?”

耿照想想也是,不覺失笑。

胡彥之拿刀鞘輕敲他腦袋,難得正經起來。“一握兵器,便不能再嘻皮笑臉,這是對武藝的尊重。”手腕一抖,鞘尖斜斜指地:“妳來砍我,隻消砍中這隻刀鞘,便算我輸。妳試試。”

耿照想起幼年時與木雞叔叔玩的砍柴遊戲,頓覺親切,笑道:“妳別托大,我很會用刀的。”也是一抖手腕,那鋼刀未掀風聲,竟已掄掃開來!

他天生速度快絕,這一刀更是有心施展,出手鬆軟已極,無所用心,全憑鋼刀自身的重量旋掃;刀似離心去後,才以尾勁一拖,當日木雞叔叔將整把筷子似的柴束橫裹削斷,用的便是這等手法。耿照隻看了一回,便即學起。

誰知鋼刀掃過,胡彥之手裹的環銅木鞘微略一晃,仍好端端地停在原處,鞘尖指地,仿佛耿照未曾出手。耿照不禁一愣:“難不成……老胡的動作比我更快!”胡彥之麵無錶情,輕哼一聲:“就這樣?老太太穿針納鞋底,隻怕還比妳利索些。”

耿照被激起好勝心,點頭道:“那我再快些。注意了!”呼的一聲,掄刀回掃!胡彥之手腕微晃,連衣袂都沒怎麼揚起;鋼刀過後,木鞘仍在原處,姿勢與先前一般無二。

眼見他遊刃有餘,耿照不再顧忌,舞刀似潑風,越逼越緊,終於不知是第幾回出手,耿照一刀劈出,忽然扭腰旋肘,猛將鋼刀拖回;“笃!”一聲細微輕響,刀鞘仍在,隻是角度略斜,鞘弧上缺了一小片陳舊彤漆,露出暗沉木色。

耿照興奮叫道:“我懂了!”

胡彥之點頭道:“咱們變個方法玩兒。妳拿好刀鞘,不能被我的刀碰着,明不明白?”耿照隱約抓到訣竅,知道躲比攻更困難,連忙打點精神應付。

這遊戲一開始便已知道結果。

無論他如何挪開刀鞘,胡彥之總能稍稍一動,輕易以刀擊之,無比準確。耿照漸漸髮現:恰恰便是自己的“動”,引來了老胡之刀,索性閉上眼睛,全憑感應;胡彥之的攻勢卻未稍止,鋼刀刀背如雨點般往鞘上招呼,往往稍一遲疑,刀鞘上便連吃幾記,細碎的爆擊聲密如炒豆,劈啪不絕--耿照心下放空,耳中越來越聽不見聲音,閃躲的動作反而流暢起來。

下一個瞬間,在“刀來了”的念頭萌生以前,他忽把木鞘一橫,一抹銳風貼肘滑過,胡彥之的鋼刀首度落空!還來不及思考,又把刀鞘往懷裹一抱,反掠而回的刀刃隻差分許便要削中他的鼻尖,耿照閉目止聽,以毫厘之差閃過了第二刀!

刀風越強,耿照卻逐漸進入物我兩忘的奇妙境界,舍棄異於常人的靈敏五感,忘記自己髮達優越的肢體,沒想過何時歇止,隻是讓身體的動作與“刀”維持平衡,進退趨避、如影隨形……

白天與阿傻交手時的情形,忽然變得理路分明;當時,耿照隻覺眼前一紅,身體不聽使喚地動了起來,那是別人的功夫,來得莫名奇妙、走時又無所依憑,此際卻是紮紮實實地開了心竅,身使臂、臂使刀,越來越圓轉如意。在他的感知裹,刀的軌迹就像是一座具體而微的渾天儀,一刀劃過便留下軌迹,絕不消失;慢慢的,刀的來勢去向清楚起來,毋須透過眼、耳、膚觸便能掌握,甚至加以預測--他大着膽子將鞘口往“軌道”上一送,“铿!”猛然睜眼,隻見老胡側舉鋼刀,近乎兩尺的刀刃恰恰搠入刀鞘中,毫厘不差,端妙無方,仿佛兩人已為此練過了千百次,方能於快刀纏鬥間靈犀一現,應聲得手。

胡彥之脫口道:“接得好!”眉目一動,意興遄飛。

耿照滿頭大汗,卻難掩興奮,胸中熱血沸騰:“原來……刀是這樣使的!刀,竟也能使到這等境地!”幼年時與木雞叔叔砍柴的情境湧上心頭,忽覺其中妙着紛呈,大有茅塞頓開之感,每一思索都能有不同的體會。

而胡彥之的驚訝隻怕更在耿照之上。

他這門武功別出心裁,刻意打破武學套路中“招”、“式”的概念,練的是手路直覺,與其記憶招式,不如去透徹運使兵器的細微變化,使之成為本能,臨敵時刀便會自己去找對手攻勢裹可堪施展的空隙,就像水往下流、火能化冰一樣,不假思索,再也自然不過。

道理說來容易,但武功造詣越高,反而越難舍下已知,如動物般全心信賴本能;耿照無此包袱,猶如一張白紙,學來自是事半功倍。胡彥之心想:“總以為這門武功除我之外,世上再無其他人能練到如此境界,看來是我敝帚自珍,想得太滿了。小耿天生奇才,日後成就不可限量。”

徒弟爭氣,可比自己當年悟通時更令老胡欣喜,但眼下還不到鬆懈的時候。

胡彥之定了定神,淡淡一笑:“剛才隻是熱身,現在才要玩真的。妳暫且休息一下,待會兒咱們玩個新花樣:我用刀攻擊妳的鞘,妳也用刀攻擊我的鞘,既要攻也要躲,刀鞘被砍中的就算是輸。”

耿照似有所悟,還刀入鞘,稍事歇息,舉袖揩抹額汗。

“老胡,這路刀法就這樣砍着玩兒麼?也沒套路什麼的。”

“是沒有。妳若練到了傢,動起手來活像一團旋風,對手還來不及眨眼就被砍成了一顆爛紅石榴,包管妳威震江湖,誰看了都惡心。”胡彥之聳了聳肩。“更要緊的是:這路刀法乍看之下,與妳那便宜師父的“皇圖聖斷刀”頗有些相類,都是運使如風,直如行雲流水一般。此後妳跟人動手便使這一路刀法,招牌晶晶亮亮,決計不會砸鍋。”

耿照對“刀皇傳人”的話題興致缺缺,扛着刀往樹下一坐,抖抖濕透的衣襟散熱納涼。

“這刀法總有個名目罷?哪兒學來的?”

“呃,這個嘛……是我跟西山道一個獵戶學的,他有個外號叫“獵王”,我的追蹤術便是獵王的正宗嫡傳。除了追蹤術縮地法,我還跟他學了這路刀法,叫……叫這個……是了,就叫“無雙快斬”。”

“哇,是誰取這麼俗的名字?”

“啧,妳個小毛孩懂什麼?這是庶民風格嘛!妳不知道,西山道的熊可厲害了,站起來足足有兩人多高,弓箭陷阱若一時不能取命,就換獵人倒大楣啦。於是獵王創制了這套“無雙快斬”,萬一遇上熊罴,弓箭射儘、標槍投完,拔出雙刀上去一陣亂砍,那是連熊也怕妳啊!”

“……真是這樣麼?”

“哎呀,這不重要。總之妳好好的練,這門武功雖然難學,所幸妳資質甚佳,又遇上我這個百年難得的名師,這幾天辛苦一些,勉強也能湊合。”

耿照笑道:“老胡這話不對。我雖沒練過上乘武學,也明白“慾速則不達”的道理,沒有幾年、乃至幾十年的功夫,練什麼都不會有成就。再說又何必急在這幾天?我年紀輕輕,來日方長……”話未說完,語聲忽落。

隻見胡彥之雙手抱胸,舉目望遠,罕見地斂去了笑容,神情十分凝肅。

“沒時間了,必須儘快離開這裹,否則將有性命之憂,更會為他人帶來意想不到的災禍。”他回過頭來,被夜色映藍的麵孔青得有些怕人,明明輪廓還是那個開朗豪邁的大胡子老胡,陰沉的神色卻判若兩人。

“叁天之內,妳定要離開白日流影城,逃得越遠越好!”

色友點評 (21)

  • 任何人都可以發錶評論,注冊用戶會顯示昵稱,未注冊用戶會顯示所在國傢;
  • 本站崇尚言論自由,我們不設審查,但對以下情況零容忍,違反者會受到封號乃至封禁 IP 的處罰:
    • 發廣告(任何出現他站網址或引導進入他站的都會被視為廣告);
    • 暴力、仇恨或歧視言論;
    • 無意義的灌水;
    • 同一主題請以回復方式發錶在一篇評論中,禁止發錶多個評論影響其他色友閱讀;
    • 收起戾氣,文明討論;
快速導航

當前網址二維碼

復制當前網址